“你方才那句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嘉芙一张小脸,慢慢地挂了下来。
“等开春暖了,我想叫杨云先送你回泉州……”
嘉芙沉默了片刻,冲他微微一笑:“送我回泉州做什么?让我另外嫁人,是吗?”
裴右安一顿,没有应。
嘉芙盯着他,面上渐渐露出冷笑,突然,狠狠一把推开他,点头道:“你是要让我走,是吧?既如此,也不用等到开春暖了,我这就叫杨云给我备车,今晚上我就走!免得赖在这里碍着了你!”说着站了起来,到了门口,哗啦一声打开门闩,探头出去,高声就叫人。
她突然间就变了脸,裴右安起先仿佛愣住了,这才反应了过来,一个箭步从后追至,将她拖了回来,关上了门,焦急地道:“芙儿,你听我解释,并非如你所想。我只是不想你跟我在这里吃苦……”
嘉芙眼睛已经红了,像条困在渔网里的鱼,使劲地挣扎,却被他抱着不放,竟挣脱不开,恨极了,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裴右安吃痛,嘶了一声,手一松,嘉芙趁机挣脱出来,扭头奔到几只白天搬进来靠墙放着的箱子前,哗的打开了其中一只,大半个箱子,里头装的竟都是书。她从里面胡乱抱出一叠,朝他摔了过去,冷冷地道:“这是我出来前,特意从你过去住的老院书房里头给你挑着带过来的。我也懒得带回去了。你要是觉着还成,你就留下。要是嫌我多事,随你撕了烧了,和我也无干系!”一边说,一边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裴右安被书砸中了脸,那书掉在了地上,他却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嘉芙,看到她落泪了,这才终于清醒过来似的,快步而来,伸臂将她抱住了。
嘉芙再次奋力挣扎,他却紧紧地抱着,嘉芙再次张嘴,这次咬他肩膀,他非但不松,反而抱的更紧,两人僵持了片刻,嘉芙终于没了气力,松了牙齿,身子也软了下来。
裴右安将她抱了起来,送到床上。
“芙儿……怪我不好……你要是还气,你再咬我……”
裴右安不断地亲她,吻去她眼睛里涌出的眼泪,声音焦急无比。
“裴右安,你方才说,我待你之心,你知道。我的心,你何曾知道?你道我为何万里之遥也要跟你到了这里?我若是怕吃苦,我就不会来了!我知道,你当初勉强娶了我,在你心里,从来就未曾当我是你的妻!你有了事,也从来都不和我说!先前哪怕那样要掉脑袋的大事,你竟也瞒我瞒的跟铁桶似的!你是打谅我痴呆,想着给我安排好了后半辈子,不欠我了,再随便留封破信,我就能被你打发了是吧?也是怪我,不自量力,以为追随你来了这里,你便能知道我对你的心,从此也会真的一心对我,把我当成你的妻。原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罢了,我算是认清了你了,你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也好,我回去便是了,一拍两散,你过你的,我也另嫁人好了,又不是没人要……”
她哭的梨花带雨,抽噎竟至不能言语,身子微微颤抖。
裴右安凝视着她,眼角亦慢慢地泛红,忽然堵住她的嘴,用力地吻她,嘉芙起先还在挣扎,捶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渐渐停了下来,只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裴右安终于放开了她,微微喘息着:“芙儿,我错了,我不该有那样的念头,你留下可好?”
嘉芙睁眼,眸光含泪:“你不是要我走吗?你还要我留下做什么?”
“我不想你走。”
他眼底泛红,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昨夜看到你突然现身,我以为我在做梦……我是不知我如此处境要到何日,我是不忍你跟着我在此受苦。我知我错了。芙儿,你留下可好?”
“我想你陪我。”
“倘若有朝一日,你真舍了我另嫁,此生于我,想来也再无生趣可言……”
他慢慢地,轻声说道。
嘉芙渐渐止了泪,盯着他,突然再次推开他,坐了起来,趿了双鞋,径直来到那口箱子前,摸了一阵,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拿了回来,朝他掷了过去:“裴大人,你文采斐然,这信写的不错,你再读一遍给我听,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第93章
那信不偏不倚,掷在裴大人英挺的鼻梁之上,掉到了他的脚下。
他呆了一呆,低头盯了片刻,慢慢地弯腰下去,捡了起来,突然直起身,一个转身便跨到了火炉子前,将信投了进去,动作迅捷无比。
“你敢烧?且试试看!”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娇滴滴的。
裴大人顾不得烫手了,慌忙又将信从火炉子里一把抢了回来,信封一角已被火星子点着,手忙脚乱地拍了几下,可算是把给火星子给拍灭了。
嘉芙从他手里拿过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纸,帮他展开,放回到他的手上。
“念吧。”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裴右安捏着信,一脸尴尬,在她跟前站了片刻,突然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最后咳的弯下了腰去,脸都涨红了。
嘉芙急忙帮他揉胸拍背,好一会儿,裴右安才渐渐止住了咳,紧紧抓住她的小手,感动地道:“芙儿,你对我实是太好了。
嘉芙抽回自己的手。
裴右安再去抓。
嘉芙“啪”的拍开了他的手:“别碰我!以为咳个几声我就心软了?我心可硬着呢!你不读是吧,也好,那就自己吃下去,把这信给我吃了,一个字也不能少!”
裴右安苦笑:“好芙儿,你饶了我吧。先前真的是我错了。日后我不敢了。我要是再这样,我就……”
“你还想有日后?”
嘉芙冷笑。
“你的话,我往后是不敢信的!分明走之前,红口白牙说好要接我回去的,一个转身,你是如何对我的?你这个骗子,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要么念,要么吃,你自己看着办!”
嘉芙说完,撇下他,自己爬到了床上去,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冷眼看着他。
裴右安慢慢地跟她过来,坐到了床边,凝视着她,一语不发。
这男子,真真生的那叫一个琼枝美树,因刚沐浴出来,屋里温暖如春,身上也只松松地披了件中衣,半掩了衣襟,三分病态,七分风流,两只漆黑眼睛,清冷冷地默默看过来,便如诉了千言万语,一句话都不用,才被他这样瞧了片刻,嘉芙的一颗心便忍不住噗噗地跳,恨自己无用,干脆转过脸面朝里不去看他。忽却听他轻声道:
“故人万里,关山难越,料从此双鱼无信,青鸟不至。徒留病残万死身,梦破五更营角声,莫道前途不消魂。燕然山前风雪夜,玉人不期度昆仑,面如芙蓉笑如梦。”
他顿了一顿。
“芙儿,此为我写给你的另一封信。裴右安负你在先,何德何能,得你不离不弃,追我到了此处,我竟还蒙了心眼要送你回去,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莫说吃信,便是你要我吃石头,我也绝不皱眉。我这就吃它,一个字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