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他们一家住在寺庙山门下,寺庙却是在半山腰的, 有修建好的台阶一路往上, 两旁树木幽静。
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些台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估计这些年来寺庙的人也不多, 因为台阶遭风吹日晒开裂了好多, 缝隙里面还有杂草长出来。
等到了庙门外, 庙门也是关着的。许攸宁上前敲门,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才见有个僧人过来开门。
许攸宁说明来意,并递过手里已经抄写好的经卷, 僧人却摇手后退表示不敢收。
他说他刚刚才在后面挑粪水浇过菜,手上还没有洗, 怎么敢接经卷?这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而且他还说他只是个寺庙里的粗使僧人,这经卷也不能交给他的,该交给掌管经卷的人去。
说着, 就叫许攸宁进来, 要带他去见那位掌管经卷的人。
许攸宁也只得进门, 随同他一块儿往里走。
因为要接了经书来抄写抵房钱,许攸宁以前也曾进过这寺庙两次, 但每次也只在外殿,这还是头一次进内殿。
一路走来,就见墙壁有剥落的地方, 经幡帘幔都已经陈旧了,就是殿里面供奉的一众菩萨身上也有斑驳不平的地方。
但从这些菩萨残留下来的金身来看,依然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
这名僧人带许攸宁走到一处院内, 就请他在外等候,说自己要进内通报。
许攸宁点了点头,眼见他走进屋里去,目光开始四处看着这小院。
墙角栽种有一丛文竹,另有青松一棵,以及数株杜鹃花。正中三间正屋,两面厢房。院子和这房子虽然都不大,但看着却也精致幽静。
应该是寺庙里面某位僧人的禅房,而且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僧人。
许攸宁因为在府学的时候下苦功练过骑射刀剑棍棒之类,耳目也较为聪明。这时就听到刚刚那位僧人进屋说话的声音,随后又听到里面有妇人的声音在:“大师正在净室里面跟娘娘探讨佛经,叫他将经卷交给你,然后自行离开吧。”
许攸宁记性好,立刻听出来这正是那位冯嬷嬷的声音。
上次就是她送了元宵回去的。
她在这里,而且刚刚她还说娘娘......
那日许攸宁原就对冯嬷嬷的身份有了猜测,这会儿他就越发的确认起来。
他也不欲多事,垂下眉眼,就想着待会儿将手里的经卷拿给那位僧人就走。
这时又听到那位僧人在为难的跟冯嬷嬷的解释,意思是他的手刚刚碰过污秽的东西,又没有清洗,怎么能碰经卷?佛祖会怪罪的。
冯嬷嬷听了,便说道:“那我去接。”
说着,就随僧人一块儿走出屋来。
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庭院里面的许攸宁。
春光正好,细碎的金子一般倾斜而下,为许攸宁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青年长身玉立,眉目安静平和。
冯嬷嬷一时就怔在原地。
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位年轻的庆仁帝也曾这样站在春日的日光中,眉目间也是这样的安静平和。而她家的娘娘那时刚入宫不久,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就如神仙眷属一般。
这个青年,刚刚恍然间竟然教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庆仁帝......
待看清这是许攸宁之后,冯嬷嬷越发的惊讶起来。
“是你?”
许攸宁弯腰对她行礼:“见过嬷嬷。”
心里还是很感激冯嬷嬷当日送了元宵回去的,若不然元宵真走丢了,不说叶细妹,他和叶蓁蓁都不能接受。
冯嬷嬷怔了一怔,叫他起来:“许少爷,你多礼了。”
又问:“是你要交佛经?”
许攸宁点了点头,走上前几步,双手将手里拿着的几卷佛经递过去:“是那日在寺里领的纸张笔墨,答应要抄写的三卷《金刚经》。这些日子因为琐事缠身,所以今日才来交付。”
语气温和,眉眼清隽,气质高华。
冯嬷嬷不说话,目光望着他。
那日就觉得许攸宁眉眼间有几分像阮云兰,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刚刚她差点儿错将许攸宁认成当年的庆仁帝的缘故,竟然觉得许攸宁这相貌也有几分像庆仁帝。
特别是这通身温润内敛的气派,就越发的跟庆仁帝相像了。
许攸宁面上浅笑不变,不过捧着佛经的手又往前伸了些,相当于是无声的催促了。
冯嬷嬷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这几卷佛经。
当年的事许攸宁也曾听人提起过,知道眼前的这位嬷嬷是伺候在那为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而她刚刚口中说的那位娘娘,也应该就是那位皇后娘娘了。
论起来当年的事确实很荒唐,但许攸宁知道有些人为了权势,再荒唐的事都愿意去做。
但他这辈子只求一家人平淡安稳度日,对这些事并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欲多知道一星半点,所以这会儿见将佛经给了冯嬷嬷,他对冯嬷嬷和那位领他进来的僧人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开。
不想他这一转过身,冯嬷嬷却眼尖的看到他右耳根处有半粒芝麻大小的红痣。
因为这处红痣生的隐秘,且很小,所以平常也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会儿要不是因为两个人实在离得近,今日日光又甚好,冯嬷嬷也不会看到。
冯嬷嬷心中当即大震,忙叫许攸宁:“你且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