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萧氏闻言,也就渐渐收了泪,叹道:“只盼这一胎真是个哥儿罢,将来我也更好开口些。”

这也是萧氏极力撺掇陆中昱去找老国公爷为他谋一个实缺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了,她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姨娘,就算为定国公府添了人丁香火,不过只是一个庶子,且国公府也不缺孙子,老国公爷与老夫人未必会看在孙子的面上为她父亲活动帮她找弟弟,毕竟妾室的娘家人,自来都算不得正经亲戚的。

但陆中昱本身有出息有本事就不一样了,只要陆中昱的心一日在她身上,他们父子三人便有团聚的希望,将来她一旦失了宠,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至于就没有了依靠,至少他们还能有娘家人依靠不是?

平绣忙笑道:“姨娘放心,您这一胎必定是哥儿……”

话没说完,就听得院子那头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奴婢给县主请安……”

县主?主仆二人忙循声望去,果然就见一身大红绣缠枝莲襦裙的陆明珠正站在院门口,一张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一看便知其正处于盛怒中,也就难怪那回话的小丫鬟声音会抖成那样了。

顾不得去想陆明珠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院里,萧氏忙就着平绣的手起了身,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屈膝见礼:“给县主请安,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心里却早已提高了警惕,趁给陆明珠行礼之际,悄悄儿冲平绣使了个眼色。

陆明珠注意力都在萧氏身上,如何看不见她与平绣使眼色,不由暗自冷笑,我还没拿你怎么样呢,你已是这副样子了,我今儿若不真拿你怎么样,岂非对不起你的这番做作?遂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叫萧氏起来,只满脸冷诮与不屑的打量起她来。

但见其穿了件桃红色的刻丝褙子,身形还不显,腰肢仍是那般的不盈一握,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首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柔弱娇艳,与福慧长公主的憔悴苍老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陆明珠心头的火气霎时又旺了几分,冲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喝命方才那回话的小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县主搬椅子去,难道你想让我们县主堂堂县主之尊,却站着与萧姨娘一个婢妾说话不成?”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少时便与另一个小丫鬟一道,抬了把玫瑰椅过来。

陆明珠就着贴身丫鬟的手坐了,却仍不叫萧氏起来,也不与萧氏说话,只自顾看起自己新染的指甲来,就跟早已忘了眼前还有个一直保持着下蹲姿势的萧氏一般。

如是过了一会儿,萧氏便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又不敢回头看平绣,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没人去搬救兵来,自己若再这样蹲下去,若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若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明珠也因此受到重罚也就罢了,偏她是县主,事后陆老夫人充其量只会罚罚她的丫鬟,自己的孩子岂非出事了也是白出事?

平绣心里也是暗自叫苦不迭,本来她接收到萧氏的眼色,心里已有了主意,待会儿行完礼后,便借口去沏茶立刻使人找陆老夫人和陆中昱去,却不想陆明珠根本不让她们主仆起来,她要如何搬救兵去?若姨娘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事后老夫人与老爷迁怒起来,她作为姨娘的贴身丫鬟,岂非首当其冲?

主仆两个又撑了一会儿,别说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的萧氏了,亦连身为国公府家生子,生来便是奴婢的平绣都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平绣因见萧氏的身体已忍不住在打颤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壮着胆子开了口:“回县主,我们姨娘今日查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实在不宜久站,还求县主先让姨娘起来,再回县主的话也不迟……”

一语未了,陆明珠已冷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猫狗般的玩意儿罢了,主子不发话,也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掌嘴!”

跟陆明珠来的一个嬷嬷便上前,抡起肥厚的手掌扇起平绣的耳光来,不过几下下去,平绣嘴角已有血迹渗出,两颊更是高高肿起,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如今不但是不敢再说话,亦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萧氏吓了一大跳,她早知道陆明珠跋扈了,毕竟有其母比有其女,福慧长公主那样的人,难道还能指望她教出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儿来不成?却仍没想到陆明珠会跋扈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庶母,还是太后金口赐给陆中昱做妾的人,如今腹中又有了陆中昱的孩子,陆明珠却这般不给她脸面,一直不叫她起来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当着她的面儿打起她的人来,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般一想,萧氏也懒得再蹲着了,径自便站了起来,淡声向陆明珠道:“不知道县主今日来我这里,到底有何吩咐?若只是想打骂我的丫头的话,如今人也已打过了,县主若没有其他吩咐,就请恕我不多留县主了,县主,请!”

陆明珠这回终于正眼看萧氏了,冷声道:“我叫你起来了吗?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以为你死皮赖脸巴上了我父亲,我便不敢打你了?呸,与你的丫头一样,都是猫狗般的一个玩意儿罢了,倒还敢在我面前摆起庶母的架子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到底配是不配!”

说完就跟没看见萧氏白一阵青一阵的脸一般,喝命方才那打平绣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也给我掌嘴,我不叫不许停下来!”

婆子闻言,不由有些迟疑起来,似平绣那样的丫鬟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萧氏再怎么说也是三老爷的姨娘,如今腹中又有三老爷的孩子,万一真将她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县主至多也就挨几句骂再不然也就受点小惩罚而已,她可就性命堪忧了……因小声劝道:“县主,那一位腹中怀的,到底也是县主的弟弟,要不……”

“什么我的弟弟?”陆明珠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冷声喝道:“呸,不过一个先奸后娶的下贱东西罢了,如今肚子里装的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你也敢说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是长公主之子,生来便有四品佥事的袭职在身,这个野种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弟弟相提并论?你不打是不是,没关系,我有的是人手,至于你,待会儿也不必回长公主府了,直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骂得那婆子不敢再有二话,打萧氏事后她是会性命堪忧,可若不打,她当下就要性命堪忧,只得苦着脸上前,小声向萧氏说了一句:“对不住了萧姨娘,主子有命,我做奴才的只能冒犯了。”说完抡起胳膊,便要向萧氏扇去。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众人忙循声望去,就见不是别个,却是满脸怒色的陆老夫人被人簇拥着过来了,显然方才那声‘住手’正是她老人家发出的。

萧氏与婆子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萧氏本来都已打定主意,绝不站着任那个婆子打自己而不躲闪了,却不想陆老夫人竟及时赶来了,实在是天佑他们母子。

她松气之余,脑子里已在火石电光之间有了主意,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前几步便跪到了陆老夫人膝下,哭道:“求老夫人给妾身做主,妾身进陆家的门之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待进了陆家的门以后,也是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亦连院门都绝少踏出,如今县主却说妾身‘不过一个先奸后娶的下贱东西’,又说妾身腹中的孩子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妾身实在受不起这话,还求老夫人千万还妾身一个公道,否则妾身便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陆老夫人闻言,立时气得眼前金星乱迸,看向陆明珠喝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儿,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说的话吗?看来素日都是我太纵着你了,自今日起,你便与我搬到荣泰居去,我亲自教养你,我还不信教不出来了!”

又安抚萧氏:“你且起来。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只你们县主年纪还小,又自来口无遮拦惯了的,实则并没有什么坏心,你就别跟她计较了,也别把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边,没的冲撞了腹中的孩子。”

萧氏满心的委屈,但陆老夫人都已这般说了,她也不敢有二话,只得就着平绣的手慢慢儿的站了起来,小声道:“妾身并不敢跟县主计较,只是事涉妾身及妾身腹中孩儿的清白,妾身这才激动了一些,还求老夫人明察,若妾身今日真被县主平白将脏水泼在了身上,也没脸再在这世上活下去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倒也干净……”

陆明珠早在陆老夫人进来时,已站了起来,她如今虽十分不满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到底也是她的长辈,她不敢在陆老夫人面前放肆,只是听得萧氏这话,她又火大起来,忍不住冷笑道:“贱人,你有本事就真去死,那我反倒佩服你,就怕你舍不得,只是在虚张声势!”

又忍不住暗骂,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消息泄露到了陆老夫人跟前儿,让她这么快便赶了过来,事后等她查出来,看她皮不剥了那人的!

陆明珠却不知道,去给陆老夫人报信的不想别个,正是她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之前陆明珠在陆老夫人的上房外听得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的对话时,其他跟她的人因规矩使然不能跟进去,只能在院门外侯着,她的贴身大丫鬟却是能跟进去的,自然陆明珠听见了什么她也听见了什么。

之后见陆明珠也不进去见陆老夫人了,怒气冲冲的便直往外冲去,贴身大丫鬟便知道要糟糕,待出了荣泰居后,她因趁着陆明珠不注意时,悄悄儿吩咐了跟去的一个丫鬟几句,后者便找借口落到最后,然后往荣泰居报信去了,——跟陆明珠的人与方才那掌平绣嘴的婆子是一样的心思,若萧姨娘腹中的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明珠至多也就挨挨骂受受罚,她们却有可能赔上性命,所以自然要尽可能的阻止她。

这话说得萧氏又要哭出来,“老夫人也听见了,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县主尚且一口一个‘贱人’的叫妾身,妾身实在是……”

陆老夫人才稍稍缓过了气来,不想又闻得陆明珠这般说,又是一阵眼前发黑,这个孙女是真被她那个跋扈的娘给教歪了,自己若再不亲自调教她,还不知道将来会生出什么祸事来!

因深吸一口气,正要喝止陆明珠,不想陆中昱已闻讯自外院赶回来了,远远的好巧不巧就将陆明珠最后让萧氏去死的话听了去,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便上前几步,“啪”的一声甩了陆明珠一记响亮的耳光,怒声喝道:“你看看你现在到底像个什么样子,满口污言秽语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萧姨娘再不好也是你的长辈,你竟这般说她,都是你娘将你给教坏了,你若再敢这样,我立刻将你送去大觉寺,这辈子你都休想再出来!”

陆明珠捂着火辣辣疼得钻心的脸,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看向陆中昱恨声说道:“你竟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我长到这么大,你连一指甲都不曾弹过我,如今竟为了这个女人打我……由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贪恋这个女人年轻貌美,百般冷落羞辱我母亲也就罢了,如今竟为了这个女人打起我来,你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陆中昱打了陆明珠便后悔了,尤其是在听得陆明珠这番话以后,女儿都这么大了,就算做错了事,自己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这样让她以后还怎么在下人们面前立足?

萧氏在一旁察言观色,见陆中昱脸上隐有后悔之色,因忙强压下满心的快意,上前拉了陆中昱的手,小声柔柔的劝道:“老爷,县主虽有心打妾身,到底没来得及打下去,妾身这会子仍安然无恙,县主虽不待见妾身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因县主如今还没见到小家伙,等将来见到小家伙以后,血浓于水,县主指不定比谁都喜欢呢,您就别生县主的气了罢,父女之间哪来的隔夜仇,您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陆中昱心里的几分后悔立刻烟消云散了,看向陆明珠怒声道:“我不过打了你一巴掌,白说了你几句,你便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似你这样不孝不悌的女儿,我不要也罢!来人,立刻备车,再与县主收拾几样简单的换洗衣裳,一律金银细软都不许带,也不许带人去服侍,我这便亲自送你去大觉寺!”

陆老夫人忽然道:“送大觉寺就暂时不必了,我且亲自将她带在身边调教一段时间,若一段时间后她仍没有长进,再将她送去也不迟!”

萧氏如何肯让陆老夫人坏事,便要再劝陆中昱几句,不防却对上陆老夫人饱含警告的森然目光,她心里一个激灵,当即什么都不敢再说了,低头肃手的退到了一边。

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当天夜里,陆明珠便住进了陆老夫人荣泰居的东厢房,除了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其余伺候之人全是陆老夫人亲自与她挑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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