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还要起来,凌孟祈已正色道:“自家夫妻不来这些虚的,况再往后天气越发冷了,万一你冻病了,心疼的还不是我?好了,你再睡会儿,我先走了,晚间我会尽可能早些回来的。”说完给陆明萱盖好被子捻好被角,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后,才起身大踏步的出去了。
余下陆明萱又在床上窝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方才她还觉得被窝里挺暖和的,这会儿却觉得四处都凉飕飕的,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叫了丹青进来,服侍自己更衣梳洗。
因还在新婚期内,她有意打扮得很喜庆,上身是玫瑰红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下系竹青底绣墨绿色忍冬纹裙边的湘裙,头戴赤金嵌五彩宝石的步摇,还描了眉敷了粉,才去了宴息处用早饭。
用完早饭后,陆明萱令丹青叫了段嬷嬷来,问道:“我前儿让嬷嬷去找可靠人牙子买人的事,如今怎么样了?”
段嬷嬷忙道:“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只不知夫人打算什么时候见人,我好传话给那人牙子,令其将人领来。”
陆明萱想了想,道:“家里如今急等着用人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下午罢,早些把人挑好调教好,让他们各司其职,你们也能轻松些。”
段嬷嬷应了,下午待陆明萱午睡起来,果然叫人牙子领了二十几号人来让陆明萱挑选。
陆明萱在屏风后面只看那些人都收拾得齐齐整整,眼神也不到处乱瞟乱看,便知道都是学过一定规矩,段嬷嬷是用了心办差的,有意投桃报李,便把这些人的去留大权都交给了段嬷嬷。
段嬷嬷遂挑了八个女仆四个小丫头子并两个才*岁的小子,至于护院和赶车的,则留待凌孟祈下次休沐时,由他来挑选并拍板。
陆明萱打眼一瞧,见段嬷嬷挑的人大半都是自己暗地里也看上了眼的,不由暗暗点头,道:“一事不烦二主,我给嬷嬷七日的时间来调教大家,等七日后再看,若这些人都得用,我一定给嬷嬷记一功,反之,我可不会与嬷嬷客气哦。”
后一句话明显带着玩笑的成分,段嬷嬷岂有听不出来,忙笑道:“老奴一定不负夫人所托。”心里明白陆明萱这是在抬举自己,不由越发坚定了以后要好生为陆明萱办事的决心。
吴妈妈在一旁看得心里直痒痒,随陆明萱来凌家已经十日了,她虽顶着陆明萱陪嫁妈妈的名头,陆明萱却什么差事都没有派给她,大有将她一直晾下去的架势,她又岂能有不着急的。
如今还不比以前在国公府时,她再不好也是陆老夫人给陆明萱的,说句不好听的,陆明萱打狗也要看主人,总要给她留几分颜面,如今整个家就凌孟祈与陆明萱两个主子,陆明萱在内宅拥有绝对的权威,若她一直这般晾着自己,不必她发话,家里其他的人也要看轻她甚至不将她放在眼里,届时她别说与段嬷嬷一争高下了,只怕连立足之地都要没有了!
念头闪过,吴妈妈心里越发的恐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赔笑着上前与陆明萱道:“不知夫人可有什么差事派给老奴的,老奴虽拙,比不得段姐姐能干,替夫人跑跑腿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陆明萱淡笑道:“如今家里就我和大爷两个人,能有多少事儿,妈妈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更是老夫人赐下的,就好生将养着罢,家里也不差这点银子。”
虽说对不起她的是上一世的吴妈妈,而非这一世的吴妈妈,陆明萱依然做不到毫无芥蒂,就算吴妈妈的确是个能干的,她以后少不得有用上她的时候,那也是她将其打压得再不敢有任何二心之后的事了。
好生将养着?吴妈妈心里发苦,面上不免就带了几分出来,赔笑着急声道:“夫人说得老奴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老奴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介下人而已,哪里就敢说好生将养着了,还请夫人就给老奴派点差事罢,省得老奴闲着浑身都不自在。”
陆明萱却已站起了身来,扔下一句:“从来只听说过人嫌自己忙累,还没听见过有人嫌自己闲的,此事就这么定了,妈妈且不必再多说。”进了内室去。
吴妈妈无法,只得悻悻的看了一眼领着一众新买来的下人渐行渐远的段嬷嬷,回了后面自己的屋子去。
陆明萱则很快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去,吴妈妈这样的人,还不够格儿让她放在心上,她一回房便叫丹青丹碧开了自己的陪嫁库房,布置起她和凌孟祈的屋子来。
如今家里就她和凌孟祈两个主子,他们住的自然是正房,正房一共五间,她早在第一次来时便知道其大概格局了,中间的屋子做了会客厅,东次间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宴息处,她和凌孟祈素日一般都在这里起坐,东梢间就是他们的卧室,耳房则打通设为了净房;西次间与西梢间则打通做了书房。
看得出来凌孟祈是精心布置过屋子的,墙面都重新糊过,屋顶全镶绘着蓝绿色八宝图案的承尘,地面铺的地毯也全都是簇新的,只他到底是男人,天生粗心,很多地方布置得便冷硬有余温馨不足,陆明萱既把这里当做自己一辈子的家,自然要按自己的心意来布置,怎么让自己舒服怎么来。
所以等到傍晚凌孟祈快马加鞭的赶回家中时,看见的就是内室与宴息室之间多出了一座五彩琉璃的沉香木透雕花卉的屏风,门口各摆了一盆半人高的盆景,长榻上的窗台上多出了一缸金鱼,长榻当中的矮几上则新添了个花斛,插着一支新摘的桂花,让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香,——变化并不大,屋子却瞬间就多了几分温馨,不再像以前只是单纯的屋子,而是有了家的感觉了。
果然成了亲,就不一样了……凌孟祈心里霎时热乎乎的,问迎上来的陆明萱道:“你今儿在家里还好罢?”
陆明萱莞尔道:“你都说了我是在我们家里,怎么可能不好?肚子饿了罢,你赶快去梳洗,我让她们摆饭,等吃了饭后我们再好生说话儿。”
凌孟祈从来不知道有人等自己回家,等自己吃饭的感觉会这么好,好到他恨不能倾尽自己所有的一切,来换取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忍不住俯身亲了陆明萱一口,顾不得丹青与丹碧还在,才满脸笑容,脚步轻快的往净房去了。
余下陆明萱红着脸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早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的丹青丹碧,深吸一口气,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领着二人往宴息处摆饭去了。
☆、第五十三回 你既无情我便休
晚餐很丰盛,除了四个荤菜蒜蓉酱孢子肉、陈皮兔肉、虾籽冬笋、姜汗鱼片以外,还有辣白菜卷、蜜汁藕片两个素菜并一个汤天麻乳鸽汤,全是凌孟祈爱吃的。
他中午在卫所一是因惦记着陆明萱,不知道她今日在家里要怎么打发时间,二是卫所饭菜的水平本就只够果腹,离美味可口什么的还差得远,是以没怎么吃,这会儿佳肴在前,佳人在侧,自然是胃口大开,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陆明萱的食量在女子里算好的,只晚间向来不怎么吃,如今见凌孟祈大快朵颐,她也忍不住来了食欲,倒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
一时饭毕,夫妻两个携手去园子里散步消食,陆明萱遂趁此机会,把白日里自己买人的事说了:“……十四个人一共是一百八十六两,我又赏了那人牙子四两,所以总共花了一百九十两,看起来都是些踏实懂规矩的,我把人都交给段嬷嬷调教去了,等你下次休沐时,应该已调教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让他们给你磕头。”
凌孟祈笑道:“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不要怕花银子,要紧的是你自己舒服。”
陆明萱点点头:“如今只差护院和赶车的了,这恐怕得你亲自挑选。”
凌孟祈想了想,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尽快把人弄回来的。倒是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量,我在卫所的几个下属今儿一见了我,便吵着闹着要见一见你,他们都是我刚进锦衣卫还是小旗时便跟着我的,算是我的心腹,我不好一口回绝他们,所以与他们说,要回来与你商量之后再做定夺,你怎么说?若你愿意呢,找个日子,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我邀了他们来家里吃饭,你出去见一见他们便罢,若你不愿意,我就在醉仙楼或是蓬莱阁款待他们也是一样。”
“自然是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方显诚意。”陆明萱听他说完,毫不犹豫便说道,连他自己都说那些人是他的心腹了,自然不能只拿他们当寻常下属对待,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在锦衣卫不论是出任务时,还是在卫所时,都是危机重重,若没有几个他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心腹,他就算再有本事再能干,也是独木难支。
而收买人心很多时候并不是靠银子或是其他身外之物就能达到最好效果的,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对方觉得你尊重他,把他当自己人,对他掏心掏肺,如此他自然也会对你掏心掏肺。
凌孟祈见陆明萱一点也不犹豫,他反倒犹豫起来,“可他们都是些粗人,素日里说话行事百无禁忌惯了的,我怕你看不惯,要不,我还是在醉仙楼款待他们算了?”
陆明萱忙道:“我能与他们待多长时间,至多不过开席前出来与大家见个礼罢了,不会不习惯的,你就只管放心罢。届时那个丰百户与孟百户也会来吗?”
“他们两个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人,自然要来的。”凌孟祈点头。
陆明萱笑道:“他们两个可救过你的命,那次宁王……那次若不是他们,你差点儿就回不来了,我感激他们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看不惯他们?你明儿只管邀请他们,回来告诉我届时会有多少人,都爱吃些什么,我也好提早让人准备。”
凌孟祈闻言,想起男女内外有别,到时候陆明萱与众人待的时间的确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想来也不至于不惯到哪里去,也就释然了,点头道:“那我明儿便问问他们去。”
“哦,差点儿忘了,到时候没有女眷吗?那日在新房里,我瞧着来的夫人奶奶可不少,难道就没有一个是你心腹们的妻房的?”陆明萱又问道。
凌孟祈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都还没有娶亲,那日来捧场的女眷好些都不是冲的我,而是冲的我们指挥使大人和高副指挥使,便有几个冲我的,也都是她们的夫婿有求于我,这些人泛泛相交可以,以心相交却是万万不能也万万不敢的。”
顿了顿,苦笑道,“锦衣卫名声在外,我那几个兄弟一个个儿又都是苦出身,就算如今都是官身,也颇有些家底了,也没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许给他们,差点儿的他们自己又瞧不上,我也就是上天垂怜让我遇上了你,你又与我两情相悦心意相通,不然如今我必定也是光棍儿一条,与他们同病相怜。”
至于当初陆中冕与陆中景争相要将女儿许给他之事,则被他直接忽略了,今生若娶不到陆明萱,他绝不会另娶他人,可不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陆明萱想起锦衣卫在坊间的名声,但凡疼爱女儿些的好些的人家的确都不大会与他们结亲,这个话题还真是不怎么愉快。
只得忙忙拿话来岔开,“对了,我也有一件事与你商量,我打算明儿去一趟端王府,见见王妃,与她说说话儿,以前在国公府我是不方便出门,更不方便去端王府,之后回了家,要忙的事又太多,也抽不出时间去给她请安,如今总算可以随意出门,时间也宽裕些了,我若不去一趟,一是情理上说不通,二来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