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还挺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做过啊,那凌孟祈饭食里被加的药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府里除了他们母子以外,还有其他人觉得凌孟祈挡了自己的路,想要除之而后快吗?
赵氏心下虽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暗暗吩咐了自己的心腹陪房去秘查此事,然后便得知了给凌孟祈下药的人竟不是别个,而是他的亲生父亲凌思齐!
难以置信兼后背发凉之余,赵氏更多还是高兴,虽然她不明白凌思齐何以比老虎还要狠,竟做得出谋害自己儿子的事,但凌思齐做亲生父亲的都不心疼凌孟祈了,她自然更不可能心疼他,——也就是从那之后起,赵氏母子对凌孟祈的态度一日比一日恶劣,她容不下凌孟祈这个原配嫡子的传言也开始在整个广平侯府,乃至整个临州城开始流传开来的。
赵氏渐渐知道自己替凌思齐背了黑锅,可如果因此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与家产,将来自己也能似凌老太太一般做老封君,人人都得捧着敬着,就算背了黑锅又何妨?既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只可惜凌孟祈那小兔崽子运道太好,竟然几次三番都被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当然他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与凌老太太在暗中护着他分不开。
总是自己的亲孙子,凌家子嗣又向来单薄,就算其时除了凌孟祈,凌家还有个凌仲佑,但说句不好听的,“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哪日凌仲佑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凌老太太可不想让凌家的香火断在自己手上。
且老子杀儿子固然不像儿子杀老子那样属十恶不赦的大罪,终究也是伤阴鸷的,一旦再传言开来,凌家世世代代的清名也要完蛋了。
所以凌老太太才会在凌孟祈一次次遇险时,暗中护着他,却又不严词制止凌思齐,让他过不了多久便会故技重施,就是想着儿子心里也苦,如果这样能让儿子出一出心里那口气,孙子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叫他有个那样的娘呢,怪得了谁?
还是最后一次,凌思齐竟连砒霜都上了,凌孟祈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凌老太太眼见事情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再不将凌孟祈送走,他就真要没命了,才会下定决心,将他打发到了京城投奔定国公府,然后才有了之后那么多事的。
“话说回来,我虽恨了你十几年,如今更是恨毒了你,现下却也忍不住同情起你来,有这样一个时时巴不得要你命的父亲,也算是老天给你的报应了,只不知道你那个死鬼娘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这窝囊废恨你恨成这样?那死鬼不是号称什么‘范阳第一美人’吗,难道,哈,她真背着窝囊废在外面偷了人不成……”
赵氏无视凌孟祈已铁青一片的脸,犹在恶意的说个不住。
凌思齐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既听不下去赵氏事无巨细的曝光当年自己对凌孟祈做的事,更听不下去赵氏一口一个的说卢氏在外面偷人,给他戴绿帽子。
“贱人,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他忽然大叫一声,便血红着眼睛猛地扑上前,双手卡住了赵氏的脖子,很快便卡得赵氏青白着脸,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凌孟祈紧攥拳头冷眼看至这里,因冷冷叫了一声:“虎子!”
虎子便立刻上前,毫不客气的扳过凌思齐的肩膀,手上用力将其弄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更是站立不稳重重坐到地上后,才冷笑说道:“凌老爷现在再来杀人灭口,不嫌晚了些吗?再说了,我们大爷没发话,几时轮到你撒野了!”
从动作到言语,都再无一丝半点的敬意,——以虎子对凌孟祈的敬重,在知道了凌思齐昔年对自家大爷做的事后,不立时要了凌思齐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只是手上力气大些,言辞间不客气些,根本难消虎子心头之恨。
赵氏死里逃生,立刻瘫软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凌思齐则在凌孟祈看不出喜怒的目光下,唬得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凌老太太。
凌老太太接收到儿子的目光,忙向凌孟祈看去,虽然也被凌孟祈看不出喜怒的目光弄得心下发颤,又将赵氏恨了个臭死,暗想方才儿子怎么不下手更重一些,直接将这贱人掐死了,也好来个死无对证。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笑着与凌孟祈说道:“好孩子,这贱人这会儿就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你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是,你爹爹和我早年是对不起你,可要说下药谋害你什么的,那是绝不可能的事,那是得多禽兽不如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你可别真信了这贱人的话,那你就真是中了她的计了,要我说,还是趁早将她赶出去的好,省得她脏了咱们家的地儿还是次要的,我听说你媳妇儿今日也来了,她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万一冒撞了她或是吓着了她,那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凌孟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要说话,地上的赵氏已缓过气来了,又哑声冷笑道:“哟,这你老不死的还知道‘虎毒不食子’呢,你敢当着满天神佛的面,以死去老太爷的名义起誓,说当年你那窝囊废儿子没有谋害过凌孟祈吗?”
见凌老太太虽满脸的愤怒,却不敢接她的话,越发得了意,道:“还有脸说什么‘那得是多禽兽不如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你也知道你那窝囊废儿子禽兽不如呢?我还以为你脸皮真厚得堪比城墙,都到这地步了,还能自说自话的与凌孟祈上演什么‘祖慈孙孝’的戏码呢……”
“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凌思齐忽然又叫嚣着扑上前,想再掐赵氏的脖子。
只可惜这次赵氏已有了防备,身体稍稍往旁边一挪,便让凌思齐摔了个狗啃泥,然后挣扎着起身便往外跑去,——说是已经活够了,但真当死亡逼近时,赵氏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活够,不但没有活够,还是长命百岁,亲眼目睹自己恨的那些人都怎样一一得到报应!
凌思齐自然不会让赵氏跑出去将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现下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弄死赵氏,只要弄死了赵氏,当年的事便死无对证,凌孟祈便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所以他想也不想,便起身朝赵氏追去,想把她拖回来,若是能在拖她回来的过程中顺道弄死了她,那就最好了。
赵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因力气没有凌思齐大,挣脱他不得,于是只能拼尽全力的与他厮打,什么抓啊挠啊咬的,齐齐上阵,怎么能让凌思齐吃痛怎么来,一时倒让凌思齐奈何她不得。
凌老太太见状,又是恨赵氏又是心疼儿子,因喝命一旁的春华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与你老爷搭一把手,把那贱人制住了,堵上她的臭嘴,省得她再胡咧咧?”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春华嬷嬷忙应了,就要上前帮凌思齐去。
“砰”的一声,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巨响,把众人都唬了一大跳,手上的动作也因此有了短暂的定格,只凭着本能寻找巨响的源头去。
却是凌孟祈忽然用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黑漆高几,上面的茶碗茶盅也因此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虎子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蹲下身去看凌孟祈的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少爷,您生气了要打我骂我都使得,何必拿您自己的腿来出气呢,前儿大夫才给您包扎好,让你半个月之类都不能有任何剧烈的活动呢,您方才却……这要是您的腿因此有个什么好歹,夫人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
☆、第十六回 处置
正院与东跨院本就只一墙之隔,陆明萱又随时关注着东跨院的动静,自也立刻听到了那声巨响,心慌之余,也顾不得其他了,扶着丹碧的手便忙忙赶去了东跨院。
整好就听见凌孟祈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的命令虎子:“给姓赵的女人一百两银子,让她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以后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了!”
虎子却没有应他的话,只顾捧着他那条受伤的腿急道:“少爷还是先回房,容我飞马去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腿后,再来处理这些个破事儿罢,这些个破事儿比起您的腿算得了什么,若您的腿因此有个什么好歹,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陆明萱听虎子的意思,凌孟祈本就受了伤的那条腿似是又伤着了,立时也急了,忙甩开丹碧的手,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急声问凌孟祈道:“你的腿怎么了,是不是又伤着了?你怎么也不小心点儿呢,虎子,你是怎么服侍大爷的,你难道不知道大爷的腿本就有伤吗,怎么又让他伤着腿了?”
虎子不知道该怎么与陆明萱解释方才的混乱才好,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清,只得苦着脸道:“都是奴才不好,还请夫人责罚。”
陆明萱正要再说,凌孟祈已握了她的手,神色稍稍放缓了几分沉声说道:“不关虎子的事,我的腿也没事,倒是你,我不是让你待在屋里等我回去的吗,怎么过来了?虎子,你先送夫人回去!”
方才他已担心陆明萱过来会脏了他们宝宝的眼睛和耳朵了,如今知道了凌思齐昔年对自己做过的事后,自然只有更担心的。
陆明萱却不肯走,“我才一时没守着你,你就这般作践自己,我若再离开,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还是守着你放心些。”
自虎子和凌孟祈的神情言辞和旁边倒在地上的高几上,她已约莫猜到方才那声巨响是怎么一回事了,话虽回来,以如今的情形来看,除了他自己弄伤自己以外,屋里其他人是既没胆量也没能力弄伤他,叫她如何能放心离开?
凌孟祈还想再劝陆明萱,她却已转头满脸肃色的问起虎子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大爷气成这样?”难道赵氏都被凌思齐休了,还死赖着撒泼不肯离开不成?亦或是逐凌仲佑出族之事不顺利?
说完下意识在屋里找寻起赵氏的身影来,见其歪在地上直喘粗气,不过才几个月不见,已是花白了头发瘦削憔悴得不成人样儿,这会子嘴角还有血迹,头发与衣裳更是凌乱不堪,端的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由唬了一跳,赵氏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但更多却是觉得解气,昔年赵氏百般欺凌虐待凌孟祈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绝非只是说说而已!
虎子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明萱这个问题,只得小声道:“夫人还是问大爷罢,这事儿实在……奴才且先将姓赵的女人扔出去,省得她再留下脏咱们家的地儿,也碍大爷和夫人的眼。”说完果真几步上前,不由分说拎起赵氏便往外走去。
赵氏一开始还尖叫了两声,但很快便没了声息,想是被虎子拿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屋里如今便只剩下凌孟祈陆明萱夫妇和凌老太太凌思齐母子四个主子,和彼此各自的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