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亲戚吊丧。女客来是要哭灵的,但这人家女客哭了,丧主家的孝女是要陪哭的。人家嗷的哭上俩嗓子,主家这边鸦雀无声。清涓和清雪跟在俩个嫂子后面,杨美丽怀孕了,人家不跪,在一边搬个凳子坐着呢。如今连跪带坐的五个孝女,睁着眼睛看人家客人咋哭,满满的都是好奇和佩服。
这眼泪是咋做到收放自如的?
被这么看着,也不说陪哭,也不带着悲伤的哭腔过来劝,这还叫人怎么继续往下哭?彼此对视一眼,都挺尴尬。
花花做事呆板,拉着脸不动弹。杨美丽是被老杨逼着来的,心里压根没想着这丧事跟她有太大的关系。叶子是侄儿媳妇,还是外省的,就是过年回来了一趟,还是在县城。早就说了,我啥也不懂,别指着我。然后是清涓和清雪,清涓干咋呼行,但正儿八经的做戏来一套,对不起,来不了。清雪跪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像是英子,姚思云根本就不往跟前去。借口忙着操办其他的议程,就是不过去。马小婷是吓病了,打从回来就没出她家的大门。一直在家里呆着呢。后来还是吴达和吴双家的媳妇,把孩子安顿好又来了。场面才不那么难看。
帮忙的这些人就说:金家的灵气全叫清平和清宁俩丫头占尽了。
可占尽了灵气的俩丫头,照样不会哭灵。
第二天这不是就准备埋人了吗?边上帮忙的就说:“哭,都给我哭出声来。哭出来就是孝子。光掉眼泪不算!”
问题是我们连眼泪这会子也没有!
清涓跟在清宁后面,还不停的一戳一戳的戳她二姐:“……我姐夫他们是不是要拉孝棍……这不好吧。连城家里爷爷奶奶还都活着呢……”
说着就朝后面不停的看。
边上的人就起哄:“涓子,知道你女婿好看,好看也不能这个时候看……”
众人哄笑闹了清涓一个大红脸。
边上的人又说,这金家的姑娘会找对象,姑爷是一个比一个俊。
又有人说清雪:“……照着几个姐夫的样子找……”
清雪低着头没敢接话,这些人是越说越来劲。
清悦跟在最后,这会子仰起脸一脸的得意笑:“我男朋友比我姐夫们都好看!”
屁大点的孩子,还男朋友!
周围的人笑的越发的欢了。
有的人想笑又不好意思,就说这些笑的:“办丧事呢?收敛着些。”
另一边有的人却不以为然:“他金满城就没留下恓惶,谁能哭出来?”
就是他这人不好,家里的孩子哭不出来,一个村上过来帮忙的,也没谁说跟着掉两滴眼泪的。说到底,情分没到。
林雨桐和四爷是掐着点来的。白布三尺,也不用裹在头上,绑在胳膊上也是一样的。金满城这边的院子本来就在坟场边上。送葬很近。
有几个跟金满城关系好的就说:“这道儿也太近了。得绕上几里路……”
绕路?
这棺材你抬吗?
帮忙抬棺材的年轻小伙子们先不乐意了,“讲究那么些干啥啊?再把我金家大叔给绕晕了,不记得回家的路。”
除了请来的四个吹唢呐的发出点声音,剩下的声音就是吆喝着抬棺材的。
孝子这边,清丰和清收眼泪是真流了,不过都是当了爸的大男人,哭不出大声来。剩下的孝女,一个比一个的脸挺的平整。
把人送到灵地,四爷和林雨桐连老大家的家门都没进,直接上车,去机场,得回京城了。
清宁和清远还得呆着,至少得过了头七。清宁可以回县城,头七回来烧纸。清远得在镇上呆七天,晚上得去给亡者‘打怕怕’。这个是只子侄去,女婿是不用去的。
严格和徐强这才算是解脱了。
娶这儿的姑娘啥都觉得挺好的,就是这习俗吧,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折磨。女婿不来,村里的人会说闲话,觉得这姑娘在夫家不受重视。女婿要是来,这繁琐的礼仪一般人真受不住。这万一真有特殊情况,好家伙,这就是家庭矛盾的源头。一想想,光是岳家这边,头上就顶着十个长辈。如今去了一个,还有九个。另外还有清平和清宁的舅家。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到舅家的丧事上跟侄女相差的不是很多。再把这些给算上,二十个都不止。再加上自家的长辈,比如严格,上面还有爷爷,有父母,有伯父伯母。还有外家的舅舅舅妈姨妈一大串。虽然没这么繁琐吧,但就是丧事吧……还得参与。毕竟,谁能不死呢?
人往后还能活多少年?
后半辈子就有二三十个丧事等着呢。
清平多愁善感的劲又上来了: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事,除了生,好像就剩下死了。
总说丧事一件接一件,“咱们大了,他们老了。他们迎来了咱们的生,咱们得送他们走。”然后又看一边玩的孩子,“等到他长大了,又是另一个轮回。”
细细想想,人活着,到底图了个啥?
正说着呢,英子进来了。清平一看她妈的打扮,多愁善感也不见了。马上就炸了:“咋又把衣服给换了。我说了,买了就是给你穿的。非不穿不穿的!回来就把旧的换上。我都不知道你省啥呢?你给谁省呢?放柜子里……然后呢?看看我大伯吧,最后带走啥了?啥也带不走!”
所以啊,活着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跟自己过不去。犯不上为了省那三瓜两枣的,节省来节省去。钱花到自己身上的,算是赚了的。剩下的,两腿一蹬,落下啥呢?
金家这边人都埋了,李仙儿咒骂了两天孟家的人,然后听了一耳朵说人家都没埋人呢。有些人家抬着尸首去公安局了,有的人家机灵,不当出头的椽子,借口不叫进村的事,把人都停灵在村子外面等着呢。
李仙儿这才反应过来:“对!咱这赔偿的钱怎么算?”
可反应过来了,却没人理她。花花跟清丰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了。清收从杨美丽找的那个男人讹了一笔钱,听说是跑南边去了,跟谁也没说。这回清收其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家里一下子就剩下李仙儿一个人了。
别看李仙儿咋咋呼呼的,但家里有男人跟没男人是不一样的。金满城在,她是不害怕。但是金满城不在,哪怕现在埋的也不远,可她心里就是害怕。害怕到一个人不敢在家里呆。
该回城的早就回城了。都个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剩下李仙儿。
没有金满城这个人,说起来,跟金家的其他兄弟的关系也瞬间就不一样了。有些时候,人家好歹还顾着跟金满城的情分,现在,人死百了,到她这个嫂子跟前,还有啥啊?
孤苦伶仃,这种委屈与可怜排解不了。
又有人说起种种的灵异事件,她就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