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到了照相馆就漏了陷。这时候的百日照都是孩子在椅子上照的。这椅子跟别处还有点不一样,中间是凹陷的,椅子背上有两根绳子,前一个是为了好坐,后面那个是因为孩子还坐不住呢,固定用的。
曹老太太抱着曹远往椅子上一放,他瞧着许乐和曹飞都离着不远看他,还嘎嘎笑了两声,等着老太太把他绑紧了,往回一撤,就坏事了。
这臭小子先愣了一下,来回瞧了瞧,等着看明白了,果然是自己一个人,他的左右护法都远着呢,就不干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那嗓门大的,照相的师傅都在那儿说,“这孩子可一点不像早产的,这嗓门足的。”
于是,先是老太太去哄了哄,不管用,然后曹玉武自觉是当爹的,也去哄了哄,还撅着脸过去逗人家,曹远直接甩了一巴掌。黑妹瞧着不行了,也跟着过去,可惜还止不住。
小孩子哭得脸红脖子粗,瞧得曹飞心疼不已,结果他叫着乖宝宝已过去,哭声就戛然而止。一家人终于吐了口气,找到病根了,照相师傅在旁边指挥,“这也好弄,我把椅子背那搭个毯子,你就蹲在后面扶着他,试试行吗?”
曹飞连声应了,给他弟弟当牛做马蹲后面去了。一家人都以为木事了,结果这孩子又接着哼哧,只是这次不是哭了,就是哼唧,还冲着许乐。还是黑妹懂他,推了一把许乐,“去吧,孩儿找你呢。”果不其然,一瞧见许乐过来了,曹远就嘎嘎开始笑了。
许乐只能郁闷的蹲在椅子后面。那椅子就是个单人的,能有多大?两个破孩子遮住了左边遮不住右边,总是露馅,曹飞一着急,干脆将许乐扯进了怀里,许乐觉得挺不得劲,别扭地想起开,就听那边师傅喊,“对,就这样,别动,我要拍了。”
许乐顿时绷紧了神经,扯着后面的绳子不敢动了。结果师傅那边始终迟迟不落那个好字。许乐只觉得小腿越来越麻,他扭头瞧瞧曹飞,也呲牙咧嘴呢。就曹远在前面折腾,曹飞嘀咕了句,“臭小子。”
时间慢的跟蜗牛似的。等着师傅喊好都几分钟后了,许乐揉着脚一瘸一拐从椅子后爬出来,曹飞直接被他坐到了地上,来了个屁股蹲。可一听师傅在那儿说,“哎呦,这小子长的可真好,笑的也好,这八成是我这么年拍的最好的了。”许乐眼见曹飞那脸又高兴了。
弟控,许乐嘟囔了一句。
随后一家人又拍了合照,这是许乐第一次进入老曹家的合照。老太太抱着曹远坐在中间,他和曹飞站在老太太旁边,曹玉文和曹玉武站在身后,黑妹挨着曹玉文,照相馆还给刻了几个字——“1981年合照”。
随后,几人还各自组合拍了几张,包括许乐、曹飞、曹远,曹玉文曹玉武兄弟俩,曹玉武父子三个,曹玉文、黑妹和许乐。当然还有许乐和曹飞,不过他俩都别别扭扭的,完全是被曹玉文凑上去的,两个人离着半个手臂那么远,一个人看着左边的门,一个人看着右边的窗,瞧着就不是一路人。
但总的来说,这事是件高兴事,几个人了回去的路上还说得热闹。等走到三号楼,楼边站起个男的,冲着曹玉武挥挥手,“玉武,我找你问问那天说的事。”曹玉武脸上有点尴尬和慌张,冲着老太太说,“妈,我工友,我去看看。”
☆、第26章 没娘养的修
这种事儿老太太自然不可能管,摆摆手就让他去了。
因为只是个看起来老实无比的中年男人,曹飞几个也没放在心里,就曹玉文多嘴问了句,“妈,这人我咋没见过呢?”
老太太逗着曹远说,“你当然没见过,你下乡的时候,他还没来咱们单位呢。叫张会亮,是你哥锅炉房的临时工,也干了八九年了,平时里老实吧唧的不咋说话,也不在家属院里逛游找人玩,所以你见他少。他长得老相,其实还没你哥大呢。”
曹玉文本就是因为不认识问一嘴,听了也就没放在心上。一家人走到菜市场,因着曹飞想吃水饺,老太太就和黑妹去买肉了,等到了楼底下,曹飞推着曹远的小车说,“叔,我带着小远在下面玩会儿,你们先上去吧。”
说完,他转头就跑了,连叫都没叫许乐一声。
曹玉文瞧着曹飞消失在楼头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摸了摸许乐的脑袋,“乐乐,上去干爸跟你玩啊。”
许乐不在意的说,“干爸你不用担心我跟他玩不好,是我不想跟他玩就是了,”许乐撇撇嘴,一脸不屑,“太幼稚了。”
这副样子倒是驱走了曹玉文那点伤感,在后面跟着笑,“呦,乐乐,你都知道幼稚这词了,你懂什么叫幼稚吗?”许乐心道你现在就挺幼稚的,不过压着没说,转回头笑眯眯地道,“干爸我累了,你背我吧。”曹玉文立刻就忘了刚才那话了,赶紧抱着儿子上了楼。
一进曹玉文怀抱,其实许乐还挺想念的。原先曹玉文虽然有工作有作坊,但好歹父子俩是睡在一张床上的,每天关了灯,曹玉文就会把单位的事儿,作坊的生意,嘀嘀咕咕给许乐说一遍,许乐就枕着他的声音入睡。如今曹玉文结婚了,家里又多了个小家伙,天天忙得鸡飞狗跳的,父子俩好像许久都没在一起了,许乐抱着曹玉文的脖子,开始不过为了转移话题,后面就真心实意的缠上去了。
曹玉文自然感觉到了,心知这孩子怕是想他了,开了门就说,“乐乐,干爸早上起得太早了,没睡醒,你陪干爸再睡一会儿吧。”许乐那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
父子俩在床上又是翻跟头又是说悄悄话的倒腾了半小时才入睡,醒的时候老太太和黑妹已经回来了,一个在摘韭菜,另一个在剁肉,瞧见许乐揉着眼出来,黑妹就说,“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我买了橘子,在桌子上,自己去吃点。”随后对老太太说,”也不知道飞飞把小远带哪里去了,怎么现在也没回来?”
许乐边洗脸边抬头看他家的大钟,已经十一点了。那边曹玉文也穿了衣服起来,一听这事儿,连忙说,“我去找找去,这孩子八成玩疯了。”说着向着许乐勾勾手,“走,儿子,跟干爸一起去。”
许乐摸了两个橘子揣兜里,跟着出了门。
今天周日,加上饭点还没到,院子里的疯玩的孩子倒是不少。这时候物资稀缺,孩子们玩的游戏也有限,男孩子是画片、玻璃球还有滚铁环,女孩子跳绳砸沙包跳房子,一般都在大院里。曹飞比他们皮一点,喜欢跑去不远的电焊厂捡粉笔玩,曹玉文就担心,他没轻没重,把曹远也带了去。
一路没见人,他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准备去电焊厂看看。
谁知道这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从他们身边路过,等着过去三五步了,又来了个急刹车,回头一把抓住了许乐,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是许乐吧,快,曹飞跟大人打架了,现在正打着呢。在十六号楼后头。”
曹玉文一听,就着急起来,吩咐许乐赶快回家,自己往那边跑。许乐这时候哪会往家回?他倒是不担心曹飞,那小子皮实着呢,他担心曹远,小破孩别吓坏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就赶到了十六号楼。
这里其实是家属院的一个边角,后面的空地紧挨着家属院的围墙,一楼的人在这里种了些花草,不少调皮捣蛋的孩子,喜欢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偷偷抽烟,也有喝酒的。
父子俩到的时候,人已经分成了两堆。曹飞被个老太太抱着,两个腮完全青紫,两个眼睛正撒么着,许乐心想怕是在找曹远。曹飞的目光扫过来,正好与曹玉文对上,脸上就出现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老太太正跟他说着话,也跟着向这边看过来,一瞧见曹玉文黑了的脸,连忙说,“你可不兴打孩子啊,孩子今天可吃亏了,刚才还吐了口血沫子。”
这话唬了曹玉文一跳,他连忙看向曹飞身上,想瞧瞧有什么伤。曹飞别别扭扭的低着头说,“没,掉了两颗大牙,不是吐血。”
那边怕是瞧着这边有家长过来了,一个穿着土黄色半袖衬衫的女人就走了过来,问他,“你是曹玉文吧,你瞧瞧,你瞧瞧你家曹飞把我姐姐打成什么样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手这么狠?这是要杀人啊?”
曹玉文转头一瞧,果不其然,院子里有名的碎嘴子张琼还坐在地上呢。头发乱腾腾的,衣服上满是土,一副戾气,让他放心的是,脸上没瞧出来任何伤。曹玉文没过去,直接问这个女人,“我们家曹飞就算是个男的,今年也才九岁,你姐姐看着有小四十了吧,我问问你,她怎么好意思对着这么小的孩子动手?还质问我们要杀人?”
一问这个,那女人就有些磕巴,她支支吾吾半天说道,“为什么?你家小子调皮呗,你没瞧见我刚才过来那地,他摁着我姐姐坐在她身上拿拳头砸人,要不是我找人把他分开了,我姐姐还不定伤成什么样呢?!”
张琼一听这话,腾的就坐直了,然后瞪着一双大眼说,“打掉牙,他那是要换牙了,自己掉的,管我什么事,少赖在我身上。”
这一瞧就不讲理,曹玉文心里也带着气,不过他肯定不能跟他们闹腾起来,那就说不清了,“我不问别的,就问你为什么和个九岁的孩子打架?你能说就说,不能说那曹飞你说。”
张琼一听更理直气壮,“还不是那个没娘……”她话没说完,就瞧着旁边人看她不善,就闭了嘴,换了个说辞,“还不是这个臭小子干的事。我那天收衣服结果淋了一头尿,结果抬头一看就瞧见树上绑着半个破避孕套,拿下来的时候还一股子尿骚味呢。我寻思着是哪家皮小子干的,今天一过来就瞧着他拿着玩,一模一样的,还不承认?”
曹玉文也不评价,回头看曹飞,“你说呢?”
曹飞青紫着脸看不出表情,只是说,“我不知道,我陪着弟弟在这块玩气球呢,这女人就扑了过来,拽着我衣领子说我泼她一身尿,我都不认识她,谁泼她啊。我说我没有,她就不依不饶的,还去抢小远的气球,把小远吓哭了,我去拦她,她就给了我两巴掌,还说我没娘养的,我才动的手。”
话一说完,曹玉文就看向张琼,“也就是说,你凭着一个小孩子手中的东西,就断定是孩子淋了你一身尿,对个九岁的孩子辱骂和动手?”
这事儿原本没那么明晰,可两个人的说法放在一块,再加上曹玉文的总结,一下子就明了了。搂着曹飞的老太太说,“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连张琼都有些张不开口,她舔着脸结巴说,“这……你这是瞎说,我有证据。”
她挥了挥手中那个已经破了的气球,曹玉文看了一眼就说,“这东西都是公会发的,谁家都一样,你怎么能认定是我家孩子干的?”
这下,张琼说不出口了,她啊啊半天,终于一拍腿,瞪着眼睛道,“我说是就是,就是这破小子干的。”
曹玉文眼睛盯着她满脸不悦,“证据呢?你要没证据还乱赖人,那咱就去治安室,咱们好好问问清楚,怎么全大院两千多人,出了事儿就盯着我们家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