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乐还没喊出口之前,他瞧见曹飞特别迅速的从垃圾堆里拽出个白酒瓶,然后迅速的塞进了小推车的后面,许乐这才看见,那里挂了个布袋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完了这事儿,曹飞又推着曹远绕到了另一边,抬头在那撒么着看。那里气味恐怕不算好闻,曹远啊啊呀呀的叫了半天,许乐侧耳听到了一个臭字。
那种伴着心疼的火气就冒了出来。许乐拎着东西就跑了上去,一把扯住了正盯着个就作业本准备出手的曹飞。曹飞被吓了一跳,狠劲甩开了手,边说谁边转头,当瞧见是许乐的时候,就愣住了。他那因冷而变得皴红的脸上有些愕然,然后就低了头,装作不在乎地说,“是你啊!”
许乐也不说话,伸手接过来曹远的小推车,推着就往前走。曹飞连忙跟在了后面,小声叫着,“你干嘛,把小远给我。快给我。”说着,他就跑动起来,也不敢跟许乐抢,只能跟着小车跑,眼睛一点不离的看着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因车子快速动起来而乐的高兴的曹远。
边跑曹飞边说,“乐乐,乐乐,你听我说,别推了,别吓着小远了。”
许乐将车子停在了个避风处,这才回头瞧他,“你在捡垃圾挣钱?”
曹飞倒是没否认,他说起这个还挺有理,“我得存点钱。奶奶退休工资就那么多,一个月刚小远奶粉钱就十几块,还有我的学杂费,还有生活费,一个月钱紧巴巴的。我爸现在看着好说话,可拿着他的工资和我那三十块钱,说什么也不肯出,小远如今大了,以后要穿鞋子,要玩玩具,别人有的他都得有,我也不能给奶奶要,我得存钱。”
“这东西能挣多少?”许乐指着那个布袋子问,“我不是给你一百了吗?”
“酒瓶子一个两分,纸两毛一斤,这两天过年,东西多,人少,我一天能卖出个块八毛的,我寻思着以后等着上了学,我有空晚上出来捡,也能有个五毛钱。”曹飞脾气好了很多,也不争吵,而是一点点跟许乐解释。说完了就伸手一把抓住了小推车,冲着许乐说,“那钱谢谢你,我留着应急用。我会还你的。”
说着,他就想推了曹远走。可许乐抓的紧紧的,压根不让。他小脸紧绷,冲着曹飞说,“一天块八毛是不少,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冷的天,曹远受得住吗?你以为多裹两层被子就行了,那垃圾筒那么脏,不定多少细菌呢,我老远听着小远喊臭,你就不怕小远生病?”
曹飞哪里想到这个,一听就着了急,去看曹远。好在曹远虽然是早产,但一家人养的精细,如今长得比同龄人要大不少,也胖不少,这孩子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哥哥多担心,瞧着曹飞突然伸出个头来,还以为跟他玩呢,哇的一声就高兴地喷出一口口水,呲了他哥一脸。
曹飞才不在乎,拿袖子使劲一抹就了事。左看看右看看算是没事,这才放了心。他冲着许乐说,“我以后把他放屋子里,让奶奶看着,不会带他出来了。”他想了想说,“我就说找你去练字了,你别跟奶奶说行吗?”
显然,曹飞不想放弃这生意。许乐叹了口气,他只能问他,“你就不怕自己生病?这么冻着,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他伸手就去抓了曹飞的手,曹飞没躲开,只能让他抓着,将手上的那个毛线手套扒了下来,果不其然,腊月里这种手套压根不管用,曹飞的手背上一片青紫,手指头几个地方已经生了冻疮了。
许乐瞧着有些难受,这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也是这么孤苦无依,也是这么挣命挣扎,只为最卑微的活下来。他冷着声问他,“你不疼?你不疼,就不怕奶奶看见,就不怕奶奶心疼?”
曹飞这下不出声了,他把手缩了回去,又将手套戴了上去,许久才说,“疼啊,可不算什么。往年东西在外面打雪仗也会冻成这样呢。我算了,要是这么干下去,我一个月最少能有十五块钱,奶奶这两天穿着罗小梅买衣服可高兴了,我也能给奶奶买一件,小远的东西也不缺了。”
他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耸耸肩,“我藏着就是了,你别跟家里说。”说着,低头将许乐手中的罐子和咸菜接了过来,罐子放在车子里让曹远抱着,咸菜挂在车上,“行啦,你是来送东西的吧。就当没看见就是了。我记得你原先可讨厌我呢,恨不得离我远远的,这是怎么了,最近半年越管越多,你再多管闲事,小心我照样削你啊。走吧,跟我回去吧,中午奶奶说下饺子,正好一起吃。”
笑嘻嘻的威胁完,他就往回走去。许乐站在原地想了想,他也想就当看不见,他上辈子为了吃饭也捡过垃圾呢,就是冬天冷夏天臭,受点罪而已,他忍着长大了,曹飞比他坚强,比他泼辣,肯定也行。可想了想,他不知道怎的,就是不忍心,他想着第一次见这孩子时,他被宠的多嚣张啊,可如今怎么就能这么懂事呢?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哪里有人变懂事了他还觉得可怜的。可他就是忍不住,他一下子跑了起来,冲了过去抓住曹飞的胳膊,冲着他恶狠狠地说,“就你冻得嘻嘻哈哈的样儿,还想削我?你有那本事吗?我有活给你干,你要敢不干,我削不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曹飞显然没将许乐的话当做事儿,在他看来,他都十岁了,从他爸开始犯浑就四处琢磨挣钱的法子,也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无本万利的活。许乐才九岁,能有什么活要干?给他叠被子,洗衣服?这些许乐比他勤快。帮他做笔记,写作业?显然他才是需要的那个。
就算这些许乐需要,一个月能赚几个钱?他也不能要啊。其实曹飞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这么干不是过年后的这几天,已经有一两个月了,从他爸在看守所回来,跟那个女人谈恋爱起。
他原本没觉得日子难过,毕竟在此之前他叔在家住,还有那三十块钱补助。可他爸回来后,就将三十块钱收了。说是存着给他和小远上学花。曹玉武又不是拿去挥霍了,每次存钱回来还给老太太看看存折上的数目,即便罗小梅嫁进来也一样,老太太张口要他都不答应,也没理由,再混账的爸,要给儿子存点钱,谁能说什么。
但曹飞心里明镜似得,这笔钱跟他没关系了。于是,他想出了这法子。这一块捡垃圾其实都是有地盘的,许乐还小不懂,还以为是个人都能随便扒拉垃圾箱,捡点东西拿出去卖钱。却不知道,他为了这块地方,跟两个小孩已经打过两次架了,虽然都是他赢了,可一次伤着了胳膊,一次伤到了后腰,费这么大劲儿才夺下的,他怎么可能随意放弃。
他推着小车跟着许乐往回走,走了没几步,许乐就停了脚步,“你后面捡的这一布袋子东西也拿回去吗?你平时往哪里卖啊,先去卖了吧,别让奶奶瞧见担心。”
曹飞原本就这么打算,听了脚就拐了个弯,去了在家属院东边一个城中村,那儿住这个收废品的,曹飞说都是卖给他。交易的时候许乐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儿看他给人家拿出那些东西,男人在那点了点,一共五个酒瓶子,八两铁,还有一堆纸,递给曹飞三毛钱,“一共二毛八,上次还欠你两分,正好给你。”
曹飞很自然的接了过来,放进了贴胸的衣服里,推着小推车带着许乐往回走。许乐这时候才说话了,开始问他,你今天捡了多久啊?昨天用了多少时间?平时也能有这么多吗?好像一下子对这事儿感兴趣起来,曹飞只当他关心自己,也没在意,一个个都老实答了。
等着两个人进了屋,老太太的素水饺已经包好了,瞧见许乐就乐了,许乐将东西递过去,指着麦乳精说,“我干妈说这东西有营养,一共来了两罐,让我给曹飞拿过来一罐,每天早上喝一杯,说是管长个儿,奶奶您可别忘了。”
老太太一听,就点了头。连厨房都不呆了,抱着罐子就往大屋走——曹玉武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大屋里曾经住过他和李桂香,罗小梅结婚前闹腾了半天,也没同意住在这儿,结果两口子住进了小屋去,罗小梅见天嘟囔屋子小,不敞亮,住着挤得慌。
八成是闻见饺子香气了,罗小梅从小屋里开门出来,瞧见许乐还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挺难看的说了句,“呦,乐乐来了。你这孩子鼻子比狗都灵,家里三十的剩饭从年头吃到昨天,今天刚新包了饺子,你就摸过来了,还真有口福。”她还想再说两句,但眼见老太太从大屋出来了,就换了语气,“乐乐可真好,有什么东西都想着飞飞,以后大娘这个弟弟出生了,乐乐你可别忘了他啊。”瞧见老太太要瞪她了,罗小梅连忙说,“行了行了,来来来,上桌吧,再晚饺子都qiu了。”
这顿饭吃的也不算寂寞。曹远如今已经能吃点饭菜了,曹飞专门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端了一盘子哄着他吃,曹远吃剩的,不要的,扔了的,就全进了他的嘴。罗小梅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显然有些闹胃口,吃一个就要停半天,旁边放着杯凉白开,喝一口往下压压。
只有曹玉武跟个没事人似得,端着盘饺子一口一个吃得喷香。仿佛曹远难喂,罗小梅孕吐都没看见。一会儿小碟里的醋吃完了,他就伸手往罗小梅那儿一推,大爷似的吩咐,“给我倒点醋,再加点酱油。”罗小梅也不敢违抗,听了连忙站起来,忙活去了。
许乐不知咋的放了点心。曹玉武这样的人,爱谁都不会比自己多吧。那样的话罗小梅就不会那么重要,曹飞他们也能少遭点罪。等着吃了饭,老太太喊了不情愿的罗小梅跟他一起收拾,曹飞就带着许乐进屋哄曹远睡午觉了。
许乐盘算了一个多小时的事儿,这时候才脱口。他说,“捡垃圾你别去了,这活脏累,最重要的也挣不了几毛钱。我都盘算过了,这一个月你能拿到十几块钱,还不是因着春节来了,可平时谁家里没事天天喝酒买肉,等着一出三月,肯定就拿不到这些了。你要是真想挣钱,明天早上别睡实了,凌晨四点起来等着我,我带你赚钱去。”
说完,许乐就起了身,准备回家。曹飞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赚什么钱,起这么早干什么?”
许乐也不告诉他,就吊着他,“反正比你捡垃圾强,我在下面拿着手电筒照一下,你就下来。对了,穿厚点,我记得家里有件军大衣,把那个穿上。别忘了啊。”
曹飞还想再问问,许乐直接就出了大屋,那边老太太瞧着他要走了,就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个铝制的大饭盒,用布袋子装了递给他,“这是饺子,拿回去你和黑妹晚上吃,不用再做饭了。”
曹飞只能闭了嘴,还想跟出门去送送许乐顺便问问,可曹远实在太不给力,八成是迷糊了一会儿,一睁眼瞧着他的左右护法都没人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在曹飞眼中,挣钱再重要也不如曹远,这下子连忙把话吞了下去,直接回屋哄孩子了。
许乐这才吐了口气,慢腾腾下了楼。那法子是他上辈子差不多这个时候用过的,其实吃苦程度不亚于捡垃圾,但一来干净,二来挣得多,是他上辈子脱离贫困的第一桶金。但他这辈子因着有干爸这个大杀器,不用动就有钱了,所以一直没干。
他叹了口气,垂着脑袋一阶一阶往下蹦,教给曹飞也行,总比让他受罪还赚不着钱强。只是路过曹飞捡垃圾的那地的时候,许乐脚步顿了顿,就转了个弯,去了曹飞刚才卖废品的地方。这时候还是中午呢,男人正在吃饭,听见有人招呼端着个饭碗就出来,一瞧是来过的许乐,一下子愣了,问他,“小孩你怎么又来了。”
许乐露出甜甜的笑,“叔叔,你还记得我呀。我是刚才陪那个哥哥来的小孩。”男人问他,“你怎么自己来了,丢东西了?”许乐摇摇头,有些为难的跟他说,“叔叔我能跟你商量点事儿吗?你能不能不收哥哥的东西了。”
男人一听就有些稀奇,把饭碗放一边,低头瞧着他问,“怎么了,你哥哥卖了钱没给你买糖吃啊。”许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哥哥太想赚钱了,他今天把爸爸的白酒都倒光了,卖酒瓶,还带着弟弟四处跑,把弟弟都冻病了,爸爸说以后不让他干了,可他不听。叔叔,你别收他的东西好吗?我不想弟弟生病呢。”
许乐长得本就好,白生生的,这会子做出一副很为难,很心疼的模样,瞧着别说多让人喜欢了。男人还没说啥,屋子里就走出个女人,冲着他说,“还不应下来,你说就那点东西,你值当的吗?以后不能收了。”说完,她低头冲着许乐特和蔼的说,“你放心,阿姨以后保证不收他的,放心吧。”
许乐这才笑了,说了谢谢后,蹦蹦跳跳走了。老远还听着那男人在那儿嘟囔,“我也是可怜那孩子,他推着个小孩求我,我才答应的啊,哪知道是这样。他每天那三两毛钱,一个多月赚的也不如我一天多啊,我何苦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断了曹飞后路后,许乐难得早早就上了床,他倒是不用专门让黑妹叫他起床,早一个星期,黑妹和杜小伟就定了今天一大早去进白菜。他们三点半就走了,许乐随后就起来,洗漱完了,将黑妹给留的煎水饺吃了,拿了个保温杯装了满满一杯粥,然后穿上厚棉袄,将杯子塞进怀里,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这车子是给黑妹专门买的,是女式的,许乐虽然个头不够高,但不坐座位的话,还算能走。等到了那儿,也就四点钟,许乐拿着手电往他家大屋窗户上晃了几下,然后又绕到楼道口,每三分钟,就瞧见曹飞裹着个拖地的大衣,瞧瞧下了楼。
一见他,许乐就把自行车让了出来——他早见过这孩子骑车子带人,坐在后面抱着军大衣的下摆,指挥着他往市里骑去。一路上都没人,曹飞所在衣领里,闷声闷气的对他说,“到底要干什么去?”
许乐也不告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哎,就这儿,往左拐,太好了,还没人。行了,就停一边吧,咱俩在这儿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