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到了这边住后,他婶子黑妹一直就没怀孕,简直拿着曹远当亲儿子看。从他一岁能吃饭开始,各种肉蛋鱼就没缺过。结果,四年了,曹远从个早产儿,在他们这群人协力的养育下,变成了个胃口超好的胖宝宝。

他从去年开始在单位幼儿园上小班,去的第一天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同学,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胖远。但凡有点爱美的小朋友哪个不会注意点,可曹远才没管呢,他当天就勇夺小班吃饭最多奖,自此,这个外号就留了下来。

可孩子胖了,并不是一味的好。起码曹远小胖孩跑动起来就比其他孩子要费力些,尤其是许乐仔细,发现他脚腕也经常疼,恐怕是体重有些大,这才跟一家人商量着,给他减减饭量。

可曹飞哪里舍得让亲弟弟这么饿着啊,于是,早餐从两个鸡蛋减成一个,也算是减肥了吧。

曹飞熟练的骑着他叔的二八自行车先到了老曹家楼头,他没上去,而是在朝阳台这一面,喊了两声奶奶,然后就闭嘴等着了。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不少老头老太太下来锻炼和买早饭,见着认识的,他就打个招呼,也不多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在背后都说他们家,当然,几乎是所有人都是向着他的,最多为了他好说两句那毕竟是你爸。可这就跟伤口似的,如果洗干净了不去管它,它自己就有愈合功能,十几天至多几个月就痊愈了。可如果天天扒开看一看呢,它永远都会血淋淋的。

开始曹飞热衷于像是在村里跪在他爸面前一样,将伤口剥开,让人瞧瞧他爸爸到底有多对不起他,那阵子他爸爸在整个院子都是过街老鼠。可时间长了,等他长大了,他反而觉得没那个必要了。他与曹玉武已经不是一起的人了,他现在觉得,他的心里应该塞着乐乐和小远,奶奶,叔叔和婶子。曹玉武那家伙配在他心里占个地方吗?

所以,如今倒是不喜欢别人用怜惜的眼神看他了。这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他成长了,有了要走出去的意识了。只是他还不够强大,所以偶尔会被扰乱心神。但他想,再给他点时间,他会完全将这个人当做屁一样放了的。

没几分钟,老太太就从三楼下了来。手里拎着个小篮子。曹飞连忙把车子骑过去,将篮子接过来,一瞧里面是烙好的韭菜饼,还热腾腾的,“奶奶,你又费劲儿干啥,我们买点吃就行。小远刚刚还说要吃鸡蛋灌饼呢,还要两蛋呢。”

老太太狡黠的说,“那东西油大,他吃着肯定胖,你们不是说要让他吃饱少吃油吗?这东西烙的时候不用油,这么一篮子我就放了三个鸡蛋,够你们几个吃的。这样总不长胖了吧,总要让孩子吃饱吧。”

曹飞给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后座,等他奶奶坐稳了,就往自家骑过去。路上因为有风,他除了叮嘱老太太可别说这东西鸡蛋少的事儿,别的也没说。老太太坐在他身后,脸上其实不是刚刚表现的那么俏皮,而是沉了下来。

曹玉武早上跟她说,医院要交五百块押金,他实在拿不出来,想让老太太张口从老二那拿点。老太太没应下,她一早知道曹飞做生意挺赚钱,开始的时候还想将钱交给她管,她用推拒曹玉文的理由,也没接受,后来听说,是许乐管着总账呢。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曹飞就不差这五百块钱。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曹飞就是心理怄死,也得拿出来。可她说不出来。天底下的确没有不养老子的儿,可有来就有回,总得他老子先养儿子吧。

再说,老太太心里有数的是,这两年曹玉武的工资每个月涨到了八十六块钱,他们就算再穷,这五百块是绝对有的,罗小梅可不是花自己钱的主。所以,她狠了心拒绝了。

曹玉武显然很愤恨,冲着老太太说,“你就护着你孙子吧,为了个兔崽子,连孙女也不管,天天往那边跑,反正你没把我当亲儿,就曹玉文是你生的吧,那你还在我这儿杵着干啥,咋不住过去?”老太太这些年,就算再失望,都没搬出来,不过是心里还存着点希望,儿子能迷途知返,她也能在孩子们中间做个和事老。

却从来没想到,怕是老大一家早就烦她了。人老了就惹人烦了,这让已经近七十,对生死这回事经常想起的老太太实在难受。可老二家又住不下,她偷偷在车子后面抹抹泪,这是真想分开过了。

祖孙俩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一片闹腾。许乐正带着小远刷牙。这小家伙对什么东西都保持着旺盛的吃货心里,许乐蹲在那儿,指着他那小熊牙刷上的牙膏说,“再说一遍,胖远,你再把牙膏吃了,今天尿尿可要冒泡泡了。”

“乐乐哥,你净骗人,才不会呢。我昨天就偷偷咽了一口,才没尿泡泡呢!”曹远在旁边得意的说。

许乐一听就乐了,一巴掌拍在他小屁股上,“我说昨天让你吐沫沫你就吐出半口呢,感情全咽了。行了,既然骗不了你,我可就来真的了。不准吃了,这次再吃,晚上烧排骨,只给你啃骨头。”

这还是有典故的。这小家伙有阵子只吃肉不吃菜,许乐就整了他一回儿,给他拿排骨汤炖了一碗蔬菜,里面扔了两根大骨头,全家人吃肉瞧着他啃。他那时候馋啊,跟个小狗似的把骨头快添没了也没尝到肉味,还吃了一肚子蔬菜,自那儿后就害怕了。

一听这个,小孩就有些舍不得晚上的排骨了。瞧了瞧牙膏,又想了想排骨,最终一张小胖脸憋成了红色,哇的一声哭了,冲着许乐说,“乐乐哥,牙膏膏好吃,排骨也好吃,我都想吃,怎么办?”

曹飞和老太太看了半天戏,也被这个弄乐了。曹飞将车子放下,很不屑的冲着曹远说,“天天说长大了,你就这点出息啊,为了吃牙膏哭。”奶奶也在那儿笑,“哎呀,少说点,小远还小呢。”

这下子,刚刚还撒娇的曹远彻底停了哭声,瞧了瞧这群看他笑话的坏人,自己偷偷端着牙缸子刷牙去了。等着吃饭了,才扯着老太太的袖子说,“奶,别告诉我婶子。”以许乐的观点看,黑妹在曹远心中的地位相当于女神,有这么一个叮嘱,实属正常。

等着吃晚饭,曹飞就骑着车子去了学校。两个人到的不算晚,原本想去操场上跑一圈,没想到刚进校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许乐转头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林宇。

三年了,林宇如今也升到初中部,如今读初二了。十五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看着比纸张还单薄,就那么站在那里,冲着他们说,“等你们许久了,咱们说说话吧。”

事实上,三年前许乐给林宇写了那封信后,林宇的确不是个一般人,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曹飞,为此,曹飞还有些不习惯。一个月后,许乐瞧着目的达到了,曹飞的生意也没受影响,才又写了第二封匿名信过去。

在信中他说了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曹飞,他告诉林宇,你做得很好,就这样彼此有距离的生活下去就好了。第二件事,是关于林宇。他告诉林宇,没有任何人能掌控意外的发生,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不必负担着活。

他不知道林宇听懂了没有,但这三年来,这孩子的确不像是有负担的样子,他成绩特别好,还参加过全市的好几个科目的比赛,都拿了一等奖,要不是为了离家近,初中就去市一中上去了,那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他也经常看到林宇笑着和同学上下学的样子,看着特别开朗。

他想,应该是放下了。

可如今,这个三年没说好的老朋友,依旧如同三年前一样,半眼都没看许乐,而是冲着曹飞说,“我爸爸调动工作,被派到北京常驻,我也要转学过去了,明天下午的火车。这是我家在那边的联系方式,曹飞,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说完,他将一个笔记本塞进了曹飞的怀里,然后转头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曹飞还有些愣愣的,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跟林宇说过话了吧。等着林宇都走了好远了,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对许乐说,“他要走了,给我个笔记本干什么?要我写同学录吗?”

今年许乐和曹飞两个人就上了五年级,这年头小学都是五年制,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要面临着小学毕业了。虽然大部分同学都是家属院的,而且都要升入本校的初中部——这年头还不讲究什么择校,对于每天忙碌的双职工家庭来说,离着近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即便这样,进了五月后,不少同学都买好了漂亮的同学录,就为了让每个同学给自己写写临别赠言。

当然,作为小财迷的曹飞看到的肯定不止是这个,他从三月底就盘算着要进一批同学录到各个学校门口卖一卖,还专门拉着许乐去批发市场去看了好几次货源,后来还进了一批卖卖试试,不过由于没有他原先卖的那些时髦品利润大,他将手中的一百本卖了就没再进了。

这时间瞧着个硬皮笔记本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许乐原本因为林宇的出现,觉得有点微微不舒服,可一听这个就乐了。他伸手将笔记本从曹飞怀里拿过来,示意他推着车子跟着走,还问他,“我能看吗?”

曹飞当即就点了点头。许乐就掀开瞧了瞧,没想到,里面倒是挺简单,有一张林宇的照片,还有一封夹在里面的信,本子里倒是空空白白的,只在扉页上写了几个稚嫩却见骨骼的字——愿我们在不久后再次相见,落款是林宇写于1984年5月8日夜。再往后,在本子自带的通讯录上,他填上了自己在北京的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显然是想要曹飞能够联系他。

许乐将本子一合,伸手把信递给曹飞。曹飞扶着车把,不在意的说,“你帮我看看吧,我去存车子。”说完,他就推着车子走了。许乐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就笑了,他其实真想着先看看呢,虽然林宇这些年没过来招惹曹飞,可有些人放大招可是没预警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说出实话之类的?

许乐没一点心理负担的,就把信拆开了。果然,里面的内容虽然不是坦白,但是也带着愧疚的心里,林宇有一段这样写道,“曹飞,纵然三年来我们并没有如何交往,但在我心里,一直是将你当做好朋友的,我多么希望我们的友情不会变,我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但命运却开了个玩笑,如今分别在即,希望你能将我当做最后一个孤岛,无论何时,我都会亮一盏灯。”

许乐看完,且不说鸡皮疙瘩起一身这事儿,最近初中部流行写诗,不少人天天捧着莎士比亚在那儿读,这读起来算好的。只说这种欲盖拟彰的话,他知道林宇八成心里还愧疚,只是这种事就曹飞这些年养成的那敏感性子,百分之百要瞎想啊。

许乐顿时就觉得这信是个烫手山药,恨不得立刻就给他扔了。可已经让曹飞看见了,扔了似乎是在不太好。他正左右为难,就进了教室。过一会儿曹飞放车子进来,他就有些紧张,寻思当了这么多年乖宝宝,任性一次的成功率有多大,没想到曹飞压根没问信的事儿,直接回座位上早读了。

等着第一节课课间,曹飞还没问,第二节课做完了眼保健操,下楼做广播体操的路上,许乐都快憋不住了,寻思平时也没看着这孩子这么有耐性呢?结果曹飞才问了他一嘴,“林宇说的啥啊?”许乐自然是套话,“就是永远是朋友。”曹飞有些不解的说,“他这人也奇怪,三年前说不理就不理了,这会儿又要做朋友了,算了,搞不懂。你帮我收好吧,我晚上去伟哥那儿拿货,你给我一块带回去算了。”

许乐:……

林宇那封信显然是想收到回音的,他在学校又停留了两天,还来了五一班好一次,只是曹飞那时候正想着伟哥跟他说,以后不做了的事儿,没多跟他聊聊。这让林宇显然十分失望,走的时候,脑袋都是低着的。

第二天,许乐就听徐鹏鹏说,林宇已经走了。他的心才算放了下。甭管谁对谁错,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一点也不希望两个人有交集,这样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对谁都是打击。

日子很快过去,老太太将跟曹玉武吵架的事儿瞒了两天后,终于被楼下的奶奶们说破。曹飞带着许乐,在搬出后第一次进入这个他生活过九年的家,当着罗小梅妈的面,给老太太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