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临青溪想着杜宇堂跟着他们的时间应该不短,只不过这两名暗卫的武功可能比临七喜高,所以他们才没发现躲在暗处一直跟着他们的杜宇堂。
“小姑姑要是早点见到我,一定会送我回家的,我才不要回去。现在我飞累了,想和小姑姑一起坐马车。”杜宇堂又是一脸无害的可爱笑容。
接下来,无论临青溪几人怎么劝说,杜宇堂就是不回京城,死活都要跟着临青溪去云州,还说,临青溪要是不让他坐马车跟着,他就像原来那样还偷偷跟着。
实在没办法,临青溪和两个哥哥商量之后,只好带着杜宇堂一起上路。
仲夏时节,石榴花开得正艳,一场倾盆大雨打落残红满地,但空气中的燥热依然冲洗不去。热,实在是热!
坐在马车里,杜宇堂觉得有些憋闷,可他又不会骑马,临青溪让他与临七喜共乘一骑,没过一会儿,他又说热得受不了。
“你这好好的少爷日子不过,非要跟过来受苦,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得!”这几天和杜宇堂相处下来,临青溪知他有些少爷脾气和小毛病,但因为名义上还是他的长辈,所以杜宇堂倒是不敢在她面前耍性子。
“小姑姑,堂儿不觉得苦,就是堂儿很怕热,那堂儿以后不怕热了。”杜宇堂害怕临青溪又要说送他回京的话,所以赶紧说道。
“热就是热,哪能说不怕就不怕的,男子汉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夏天本就是热,小孩子怕热也是正常,临青溪早就没把自己归为小孩子一类了,这几天她都是拿着在镇上买来的一把扇子给杜宇堂扇着。
“轰隆隆——”阴沉的天空突然一个响雷乍起,眼看一场大雨又要来到。
“姑娘,在往前就要到清城莲花镇了,镇上有家小客栈,今天咱们就暂时在那里歇一歇吧。”赵发对车内的临青溪说道。
“好的,赵叔,就听你的。”赵发是余为的下人,但却并不是她的,所以这些天临家三兄妹对赵发也很是客气。
只是等到他们的马车一进入莲花镇的时候,就发现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也都往莲花镇而来,而且这些百姓看起来不像当地人,更像是流民。
大雨伴随着雷声和闪电而来,幸好赵发赶车的速度够快,临青溪他们倒是没淋着,不过一到小客栈放下行李,外边的雨就下了起来。
“小姑姑,这雨下得真凉快!”杜宇堂一到房间里就推开了窗户,凉凉的风夹着斜飞的雨吹在他稚嫩的小脸上。
“宇堂,别这样吹风,很容易生病的。”临青溪有些责怪地想要将杜宇堂拉离窗户,但她自己却也停在了窗边,看着窗外荷花池垂柳下的躲雨百姓。
“小姑姑,这些人为什么不进屋子里来?大荷叶真得能挡住雨吗?嘿嘿,我也要去玩。”杜宇堂因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所以民间疾苦他见得不多。
“宇堂,不要胡闹,外边雨下得太大了,出去玩很容易生病。再说,他们也不是在玩,这些人应该是流民,可能他们的家并不在这里吧。”临青溪有些同情地说道。
“那他们的家在哪里?”杜宇堂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在很远的地方。七喜,你去问一下客栈掌柜的,这院子里还有没有躲雨的地方,然后再去买点吃的分给这些百姓。”临青溪知道自己这点同情心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能让他们饱餐一顿。
临七喜按照临青溪所说的去办了,只是躲雨的地方没有了,而给这些百姓送吃的东西时,不知从哪里又突然多出来更多的百姓,一下子把他围在中间进退两难,每个人都伸出急切的手,向他讨要食物。
“小姑姑,他们真可怕!”看到这一幕的杜宇堂,有些被吓到,忍不住后退一小步。
但是临青溪却更靠近窗户,眼神不再温暖,而是渐渐变得冰冷,她很想告诉杜宇堂,这些百姓并不可怕,他们只是被更可怕的东西追着,如果被追上,他们付出的将是生命的代价。
临青飞和临青云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都是最淳朴善良的农家孩子,也想帮别人一把,但是他们能力有限,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两个人的心中都有些郁闷。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临青溪让临七喜看着已经睡着的杜宇堂,然后她去另一个房间找到自己的两个哥哥。
“溪丫头,你是不是有事要说?”临青飞一见临青溪进门的眼神,就已经猜出她不是单纯地过来找他们的。
临青溪点点头,然后在房间里的凳子上坐下来,临青飞和临青云就坐在她的对面。
“溪丫头,你想说什么?”在京城呆的这些天,临青云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不再那么寡言少语。
“有件事情,我想和两位哥哥商量。”刚刚要决定过平和淡然的生活,但是踏出京城之后的所见所闻,让临青溪心中的某个决定又开始动摇了。
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个处境,她想偏安一偶怕是不可能。
她知道,就算以后她不去招惹是非,是非也会上赶着来缠着她,或者说,从陆志明对老临家上心开始,甚至更早的时候,在她决定卖绣赚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是她错了,小看了这个异世,小看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总以为有了家、有了亲人,对于其他的,她就可以不必去在乎了。但是,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小看了她自己,没有从骨子里认清曾经那个叫林心安的女人,更没有认清现在这个叫临青溪的女孩。
很久以前,今天发生在窗下的那一幕,她也在另一个时代见过相似的情景,只不过她是那个伸手的人。从接到别人施舍的那一刻,她没有觉得庆幸和欣喜,而是觉得羞耻,彻彻底底地耻辱,她发誓,她一定要做人上人,决不让自己的尊严被他人更被自己踩在脚下。
自始至终,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她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会拼命地给它披上一件华丽的外衣,然后不断地欺骗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在不断地矛盾与犹豫中错失良机。
人,错误地活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要让临青溪再重复林心安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吗?虽然最终她也算成功了,但是成功的代价是惨痛的,更何况,那样的成功不过是她心目中金字塔的第一步,第二步还没走,她就没机会了。
不,她有机会,老天爷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只不过一开始在浓厚亲情的包围下,她有些迷失了,忘记了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现实都是那样残酷的。现在,她觉醒了!
“溪丫头,想说什么就说吧,哥哥们听着!”临青飞给了临青溪一个安心地笑容,无论何时他都愿意做自己妹妹最坚强的后盾。
“大哥、三哥,相信在京城这段时间,你们也看到很多、听到很多,更见识到很多,外边的天空有多大,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实话告诉两个哥哥,我不愿意将自己的脚步只停留在大眉山,但你们更清楚,现在的我可以算是一无所有,而且我的每一步现在想来都是被别人算计好的。我临青溪虽然是小老百姓,但不代表我愿意任人宰割。”临青溪现在最需要值得信任的人,而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自己的家人。
“溪丫头,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六个哥哥,还有阿爷、阿爹,还有阿奶、娘亲和两个嫂嫂、两个侄子。大哥知道,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大哥都可以舍命帮你!”临青云说这些话,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这些也都是他发自肺腑的真意,很多事情,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懂。
“溪丫头,你想做什么三哥一样能舍命帮你。虽然咱们现在还是受制于人,但我和大哥会努力,以后没人能困住你的手脚,你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临青飞同样是有野心的人,但他心里更清楚,他的野心是随着临青溪的野心不断变大而变大的。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将会特别训练两个哥哥,但你们要答应我,我所教给你们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对任何人透露,更不准教别人,就是阿爷、阿爹也不行。还有,大眉山那边院子里的人都是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兄送给我的,虽然他们都签下了死契,但人的心是很难签死契的,所以,我需要一些能为我所用、对我忠诚的自己人,这些人如果是和咱们利益相关的同族人最好,如果不是,我宁愿选择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至于以后如何让他们的心靠近我,我会教给你们方法。”
临青溪最初在商海里打拼的时候,没少因为管理不善和人心不齐而吃尽苦头,但她没有放弃,发奋学习了很多先进的管理经验,更逼迫自己改变了很多对人的方式,到后来,就是地方上的黑道大哥,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安姐”。
临青云和临青飞都已经觉察出临青溪今日的不同,他们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是在京城那段时间的人和事,还是来回京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总之,她变得更不像一个九岁的农家女孩,身上隐隐有了霸气与冷傲。
作为她的哥哥,他们激动澎湃不已,更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而自豪,无法想象,临青溪将要带他们走进怎样一个精彩壮阔的世界。
在莲花镇的那一夜,老临家三兄妹一直聊到天亮,再次出发的时候,三个人不但毫不睡意,还各个精神抖擞。杜宇堂和临七喜都觉得他们似乎错过了什么,但那又不是他们能插进去的所在。
又赶了两天路,临青溪乘坐的马车左右出现了四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他们衣着破旧,眼神里胆怯的光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小姑姑,你为什么要收留那些小乞丐?”杜宇堂有些低声地问道。
“宇堂,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他们不是什么小乞丐,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我收留他们,是因为我想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临青溪的声音柔柔的,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让跟着马车的四个小少年听到。
而且,他们不但听到了耳朵里,更听到了心里,并已经开始向往那个“温暖的家”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