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不像。”莞尔直言道,成天在院子里打打杀杀的,一手皮鞭抽的比谁都漂亮,哪里能看出来他身上有毛病,莞尔眼睛眨,歪头认真道:“可竹山没理由骗我。”

“哦,我知道了。”简玉珩挺直身,拄着脑袋的手收回来,作势一拍,道:“竹山这是帮我呢,看我醉的不行怕我丢人,编排了这么个幌子骗你,好让你心疼本少爷,早点从了爷。”

莞尔肯定是不信他的,可看他这样说了,还是装作了然地笑了笑,道:“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一样的不正经。”

“也不一定。”简玉珩拿手揽她腰,将她脑袋揉了揉,再次摁在了自己怀里,“你看念夏温温柔柔的,你倒这么凶。”

莞尔不服气,闷闷地说:“你是最小的你不知道,我有个弟弟,不凶怎么镇得住他,这么些年了,我要是脸都不会摆,他早把我屋顶给我掀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阿姐也凶的跟个怪物似得,明明琴棋书画样样通,骂起我来却从不重样。”简玉珩笑了,他在简家最小,再加上他的身份特殊,大人的宠爱自然都是他的,但他知道那都是虚的,只有他幼姐却最和他亲近,骂他打他的,从不认生。

想了会儿,简玉珩突然觉得就这样把莞尔抱着特别的舒服,就好像他们从小就天天这么抱着似得,亲切的不行,这感觉让他安心。

简玉珩兀自思量着,干脆今儿就不走了,和她一起睡,万一贼人再来抓她,他也好看紧了护她周全。

“莞尔。”简玉珩叫她名字。

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简玉珩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不敢一个人睡觉,要不今晚我陪你吧。”

她没反驳,简玉珩头低了低,手上松了些力气,她大概是睡了,安稳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养在后院的肥猫,他又叫了她两声,嘴角不自觉地浮了抹笑意,下巴放在她头上蹭了蹭,一双倪着柔情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总带面具的小侍卫,他对她的情分,说不清,像是最最熟悉的人,两个人在诺大的宫闱里相依为命,什么心里话都说,他直言他可以为她付出生命,可大概当时太小,不明白那种依赖的感觉就是情,把本该幸福的日子过的糊里糊涂的。

直到有一天,他失了她,所有的痛心疾首都是徒劳,他不得不把眼泪收好,回忆封存,再把欠她的好,欠她的温柔,全都寄托给了怀里的人。

她曾嫌弃他不安分,总和他说,等哪天他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就会长大了。

可简玉珩倒是觉得她说错了,心里有了人以后,他变得越来越幼稚,许多事情都没了章法,没了原则,甚至……

甚至他今天竟然动了想要放弃这江山的念头,这太可怕了,他身上牵扯了许多人,甚至连当朝皇上都扯在里头,不管他自己手下有多少棋子,他都是皇上的一招险棋,成则皆大欢喜,败即身首异地,他又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他低头,在莞尔额头上烙下一吻,“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停,以前我总想着,男人,要爬到最高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现在,我只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第35章 君心似我心(五)

夜幕之下众星低垂,虽远在天边, 但此时此刻又仿若触手可及, 夜深人静的时候,沉睡的狮子闭上了眼睛, 自不量力的跳蚤便开始躁动不安。

庭院下,戚越负着手, 立在一片星辉之下, 身后的人眉眼低垂,伏身行礼。

“参见淳王殿下。”

“起来。”戚越转身, 搀了他一把,模样是笑着的, 可那一双大眼睛清冷又疏远,他问:“此行如何?”

“属下不才……”苏染白起了身, 依旧将头低着, 向年轻的王爷讲述了今晚的详细经过。

淳王听完展颜就笑了,他砸了砸嘴,慰他道:“若是让你我这么轻易就得手了, 那他就不是绯王了。”

看他的样子, 并没有兵符未到手的愤怒沮丧, 反而还有些笑意挂在眉梢,他顿了顿, 又道:“不过现在,你我得到了更有用的东西,比那兵符更有价值。”

苏染白倏地抬头, 星光下,戚越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他浑身都凉了凉,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想法,却依旧装傻问他:“有什么比兵符还有价值?”

四块儿兵符合起来,可任意调遣天朝将士,其实这都是虚的,紫令被人虎视眈眈,其中真正原因却是,只要紫令在手,便可以调遣闵生营里的杀手,大戚几代帝王辛苦经营,才在江湖上有了这么一股势力,无人可以指使,只凭紫令调动。

“兵符自然最有价值,都不用闵生营的营主亲自出手,只要他那底下的三位使臣联手,别说是皇宫,天宫都能捅个窟窿出来。”淳王搓了搓手,接着道:“可眼下,谁的眼睛不盯在那小小的令牌上,咱们手下有什么,我是皇上的侄儿,没有正统血脉,连四分之一的符都没有,林子夙手上有一块,不过让戚观郁偷了去,太子手上有一块,简家那边压着两块,戚观郁那小子就差一块就可以反了,哦不,咱们得改口叫他简玉珩了。”

“那,淳王的意思是……”苏染白睨着眼睛,风吹动他的发丝,肆意地飞舞着,他的心有点寒,这些年轻的郡王,都是皇上的儿子侄儿,他们相互算计陷害也就罢了,可最终的目的却都是要把皇上拉下龙椅,生在皇室,到底是该庆幸出身,还是该哀叹命运。

淳王勾着嘴角,脸上有着和他容貌截然相反的阴戾,他脸上的肌肉轻微一颤,张开手臂缓缓地说:“现在有一招现成的棋子,卡在了敌人的咽喉上,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帮我戚越来拿这锦绣江山。”

“淳王指的是莞尔?”苏染白这傻是装不下去了,只能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苏家是长公主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们为淳王卖命,在淳王眼里看来理所应当,但是年轻的臣子,骨子里总有股反劲儿,尤其是现在,淳王准备再次伤害自己的小师妹,他决不允许。

“自然。”淳王摆手,“但不是现在,就等简玉珩他大显神通,把那四块凑齐。”

苏染白摇头,“且不说莞尔她现在失了记忆,就算她想起来,她定然也不会害简玉珩。”

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行的招数,淳王却不这样想,他笑,“爷这么说了,就自然有办法让她乖乖把兵符交了。”

夜阑更深,大地在夜幕的笼罩下已然沉睡,庭院下的两人依旧立着,深宫之中,多少双眼睛将那銮殿觊觎着,多少人沉睡,又有多少亡魂漂浮。

莞尔梦里面不安稳,梦里的她只身置于这深宫之中,离她约摸几步外,一个女孩儿拎着弯刀直直站着,头发被刀剑斜削斩断,凌乱地散着,她只觉得腰背酸痛难耐,低头看,左腿上衣物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扯开,露出一道蜿蜒的剑伤,血汩汩地流,她咬牙抬头,头顶上流失漫天飞舞,已经结成一个坚固的剑网。

那孩子撑着最后的气力,挥舞起弯刀,身后的男孩子高她半头,极力地想护她,可无奈他背上早就挂了剑伤,一张脸还泛着沉郁的青色。

一支暗箭嗡嗡地鼓风而来,莞尔惊呼一声,就要跑过去保护两个孩子,可刚踏出一步,便见女孩儿抱住他,转身反手背刀,用后背硬扛下那箭,“快走,在杨湖桥头等我七天,第七天日头升起,你便马上离开。”

他的老师将他搀着,踉踉跄跄地往宫外跑,她远远望着他出了侧轩门,嘴角终于展了一抹笑意,她再一次将弯刀扬起,脸上的面具和着风声铮铮作响,她大喊一声,“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莞尔手一凉,那弯刀落入了自己手里,真实的,带着重量的,她就在场里立着,血溅到脸上,本该是温热的血液,此时却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瞠着眼睛,看着兵刃刺入肉皮的狰狞,听着将士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哀嚎,那种无助,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懂。

她呆呆地站着,没动作,一堆带着铁面具的人见了,一拥而上,所有的剑尖儿全都指向莞尔一个人,莞尔跌坐在地上,手撑地,正正好撑在湿湿热热的血水上,她心里猛烈地一颤,尖叫一声扔了刀,张开双手紧紧将自己护住。

简玉珩被她的动作惊醒,他摁着她,怕她胡乱之下把自己伤了,他不敢叫醒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揽着她的肩膀,揉她的后背。

怀里的小丫头眉头紧紧地蹙,两只手抖啊抖的,看的简玉珩心也跟着抖,她额头上出了一层凉薄的汗,他一只手摁着她,另一只手伸出来,拢她额前的头发,一定是今儿从房上往下掉吓着她了,嘴上说没事儿,该有的恐慌还是有的。

万剑穿心,撕心裂肺地痛楚传来,还来不及惊叫便没了依仗,她的身子摇晃地倒下,软绵绵地仰在红色的血水中,眼前的景物交叠重合,映出了铁面具下瘆人的煞神。

远远地,男孩儿又跑了回来,大声地叫喊着,后头有人抱他,却也拦不住他疯了似的步子,他用手把兵刃拨开,皮开肉绽的声音渗进她的耳朵。

可她不想听,只是醉了似的躺着,闭上了眼,这都是梦,梦醒来,太阳会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白骨会重新被血肉填满,男孩也没有回来送死,而是已经跟着他的师父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