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想到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日后进宫,再想见见亲人可就难了,于是格外开恩,令入选秀女在家过完中秋再进宫。
今日八月十三,后日中秋节,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下了班回家吃饭,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白筠筠碍于情面,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原主拿她没法子,整日只知道哭。
这次白筠筠成了选侍,桃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伺候的十分殷勤,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跟着小姐进宫的人,以前奴婢不懂事,大小姐心善不和奴婢计较。日后进了宫,奴婢就是您最信任的人,断断不会给大小姐丢了脸面。”
白筠筠很想吐出个“呸”,可那不是原主的性子。白筠筠木着脸,跟原主表情差不多,道:“你知道就好。”
桃枝很得意,这个大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蠢笨软弱又可欺。日后进了宫,她桃枝是个聪明的,模样也好,万一被皇上看中,那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看着桃枝一脸的白日梦,藏都藏不住。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收拾桃枝的时候还没到,让她嘚瑟着吧。
晌午用膳,白筠筠被白岑让到了主位。甭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只要跟皇上有了关系,那就不得了。同样是妾,皇上的妾就有位份,吃俸禄,在宫外边就不能被小瞧。小瞧了皇上的妾,就是看不起皇上。
白岑表示没这个胆量。
白筠筠在主位上很坦然,有桂嬷嬷在一旁,她不必担心哪里坏了规矩。说来也可笑,自从原主的母亲死后,柳氏上位,原主再也不曾和父亲一同用过饭。时隔若干年,再一起用饭时,白筠筠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桂嬷嬷重视规矩,十几道菜精致可口,每一道菜先用银筷子夹到盘子里,看着筷子不变色才放心给白筠筠。每一道菜,不许超过两筷子。席间不许说话,眼睛都不许乱看。
白岑和柳氏原本想着借这顿饭哄哄白筠筠,谁知桂嬷嬷把宫里的那一套摆了个十成十,一桌子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白梅气的把筷子一搁,连饭都不吃了。
白筠筠这顿饭没吃饱,桂嬷嬷见她用了七成,便放下银筷子,不许她再吃。命婢女端上茶水淡盐水和清水,先用茶水漱口,再用淡盐水漱一遍,然后才可以小口饮清水。
桂嬷嬷在宫中教习礼仪二十年,虽重视规矩,但也不是死板的人。白筠筠见她今天一板一眼,比之前教习规矩仔细的多,心里明白桂嬷嬷这是故意的。之前见亲爹后娘欺负她,这是帮她摆谱来了。
既然桂嬷嬷有心帮她,白筠筠自然一切配合。吃完午膳,白筠筠刚刚站起身,桂嬷嬷对着桌上的人道:“选侍已经用完膳,各位可以跪安了。”
柳氏气的哆嗦,笑起来嘴唇都是抖的。白岑也不知滋味,平日里他早就怒了,可是今日桂嬷嬷在此,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教习过的娘娘小主无数,他不敢造次。
白岑拽拽柳氏的袖子,示意她忍耐。
“嬷嬷,小主的院子简陋,本官心疼不已,想给小主换个院子。”
桂嬷嬷还了礼,回道:“白侍郎有心了,只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替选侍小主拿主意,您还是问问小主的意思吧。”
白岑知道女儿软弱可欺,脑子又笨,只当桂嬷嬷什么都给她做主,没想到桂嬷嬷如此回应,倒显得尴尬了。白岑看着大女儿,面上神色又恢复几分严肃。
不待白岑说话,白筠筠主动道:“不必麻烦,小院我住惯了。不过在府里住三天,日后女儿就离开府了,再好的院子也住不着。”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里面包含的心酸人人听得出来。白岑一计不成,反应极快,“那爹陪着你回去。”
白岑路上想着借三天时间好好哄哄大女儿,日后进宫还得用她,可一到女儿住的院子门口,白岑这张城墙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到处堆放着府内不用的杂物,只在西墙角留下一片空地。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一间住下人,白筠筠住中间,东边的小厢房里是原配的牌位。
白岑心里复杂,并不是内疚和愧对,而是后悔。早知道大女儿能入得皇上的眼,就不该让她住这里。如今还得好好哄她,简直多费力气。此事若传进宫里,有损他的名声。
都怪柳氏!
白岑面上一变,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都怪你继母照顾三个孩子劳累,还要打理府中事务,这才忽视了你。今天爹爹做主,给你换个好院子。”
白筠筠深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如同这便宜爹,这辈子是离不开屎了。或许原主能信他爹被柳氏蒙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或者说是故意忽略,还想把她卖进尚书府给人冲喜,现在见她有用了就想做戏。
晚了。
“爹,为何这般说,女儿觉得这里甚好。爹爹看这里,”白筠筠一脸不知所以,指着墙根的一排葱,“这是女儿亲手种的大葱,你看看墙上的豆角,也是女儿自己种的,还有地上的南瓜。女儿平日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吃一点自己种的南瓜。日后女儿进了宫,就在宫里闲地上开一片菜地,种菜给皇上吃。”
白岑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大女儿在家受虐待,连饭都吃不饱,那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才怪。
“小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别的娘娘小主在家里绣花写字,你怎能说自己在家种地。若是如此,皇上必然冷落你。”关键是皇上还得发落他。
白筠筠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心里却是把白岑柳氏骂了个遍。若不是这操蛋的爹,那操蛋皇帝怎么会那么烦她!
“爹,今日选秀,皇上单独跟我说了句话。”说完,悄悄的拽拽桂嬷嬷的袖子。
白岑瞪大眼睛,“皇上说了什么?”
桂嬷嬷领会白筠筠的意思,一板一眼的道:“白侍郎,请恕奴婢无礼。晌午了,按照规矩,小主这个时辰得休息。身子养好了,才能侍奉好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