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鑫站起身跟着司骁骐慢悠悠地往家走,走着走着,他忽然说:“大哥,今晚萧大夫什么都没问。”
“啊?”司骁骐没听明白,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乔鑫。
“他问你是不是喝多了,还嘱咐你回家吃点儿东西,开空调不要太凉……”乔鑫认真地看着司骁骐,眼睛里有某种激动的情绪,“萧大夫说了那么多,可他一句都没问你‘生意怎么样’,‘能不能挣钱’,‘什么时候可以开业’之类的。我记得以前那个画画儿的,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问题,咱哥儿俩跑趟活儿他都能把成本和净利润问个一清二楚。”
“这些啊,”司骁骐微笑着说,“萧晨他永远都不会问的。”
***
萧晨不问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
天气越来越热了,安海市的夏天温度不算太高,但是气候湿热,整天跟洗桑拿一样难受。萧晨把自己的车开去4s店做了保养,还清洗了空调,然后在某个晚上顺手把车钥匙丢给司骁骐。
“你一个做生意的,还是开运输公司的,居然都没有一辆车,太寒酸了吧。”
司骁骐握着车钥匙也不跟萧晨客气,只是把人揪过来搂在怀里啵一口说:“谢谢。”
司骁骐开车非常小心,他以前开宝马的时候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惜”,宝马车身上到处都是划痕,光反光镜就换过好几个。他还把那辆车借给别人开,有好几次竟然死活想不起来借给谁了。可现在开萧晨的这辆小锋范的时候,简直就跟开了一辆迈巴赫一样,停车都规规矩矩地只停在合法的停车区域,这要让他老子看见,肯定觉得自己的混账儿子总算懂事儿了。
乔鑫有一次想开车去税务局,来回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司骁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乔鑫气的哇哇叫,嚷着:想当年爷开你的宝马都跟开奥拓一样,这一十几万的锋范怎么就被你宝贝成这样?
骁骐淡淡地说:“我乐意!”
萧晨不知道司骁骐的买卖运作到哪个阶段了,他只是发现这人回家越来越晚,出门越来越早。有时候他想,如果自己是个朝九晚五的白领,恐怕这一整天都看不到司骁骐的人了,这么一想,便又觉得自己这工作时间也没那么坑爹了。
不过他听能理解的,做买卖,零起步,想想就知道肯定难得不行。多少证要办,多少情要还,多少礼要送!更不要说还得租房子、租车子,还得租场子跑线路……萧晨偶尔听司骁骐回来念叨,说不了两句就觉得那些东西对于他而言就是天方夜谭,简直跟天体物理学一样难懂。再看看司骁骐疲惫的脸色和被汗湿透的衬衣,总是有点儿心疼。
这天萧晨休息,早晨七点的时候忽然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摸,一个温热的身体在床的另一边——这人今天居然没出门!萧晨往司骁骐那边靠了靠,觉得自己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快11点了。萧晨坐在床上,身边已经没人了。他揉揉眼睛,奇怪自己的睡眠质量竟然这么好了,一个大活人起床、洗漱、出门,自己竟然浑然不觉。似乎自从两人同居以来,“失眠”就渐渐远离了,尤其是最近。
其实最近司骁骐并不怎么在家,他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开个客运公司要办理十几二十个证,如果一切顺利都需要至少四周,中间随便哪个环节有问题都进行不下去。司骁骐想赶在九月开业,这段时间就格外的忙乱,以至于几乎拿家当了旅店,每天回来只是洗个澡,然后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萧晨睡一觉,第二天再出去跑一天。
可即便如此,萧晨依然睡得很好。每天在外面吃点儿东西回家,屋子里有他熟悉的气息和感觉,他会看会儿电视、看会儿书,或者上会儿网,然后洗个澡睡觉。跟以前在七家桥时的生活状况一模一样,却更让人踏实和满足。
萧晨觉得,自己这个命真是有点儿“贱”,明明有舒服的一室一厅不住,非要跑来缩在半地下室,阴暗潮湿,逼仄压抑,却居然甘之如饴。萧晨环视一圈儿,这个小小的房间,最初来的时候空荡荡的,现在已经逐渐被自己的东西填满了。
东侧墙边有一个他从宜家买来的小架子,上面堆放着他的书,一摞摞的压得架子的隔板都有点儿弯;架子旁边是司骁骐的桌子,原来那上面只会放着不知道隔了多少天的快餐盒,现在上面有笔记本电脑和小台灯,甚至还有一套小小的茶具。当初自己把这套茶具放上去时,司骁骐对着酒盅一样大的茶杯笑了足足十分钟,他说“萧晨,这应该就是装逼的至高境界吧?”
“你别喝啊。”萧晨当时是这么说的,然后动手沏了一壶铁观音,浓郁的香气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经久不散,给司骁骐馋得不行,最后可怜巴巴地央求:“让我尝一口好吗,就一口。”
“这么装逼的东西你怎么能喝呢?”萧晨慢悠悠地呷一口茶,唇齿留香。
“哼,不装逼爷也能尝着。”司骁骐坏笑着把萧晨按倒在床铺里,不由分说地吻住他的嘴,滑腻火热的舌尖在萧晨的嘴里不急不恼地扫了一圈儿,然后心满意自地退出来说:“嗯,这茶真香。”
沙发旁边有一张小桌,上面是萧晨拿来的一个微型音响,没事儿的时候他喜欢听点儿音乐。司骁骐撇撇嘴,拿腔拿调地说:“萧晨,咱们能不那么小资吗?我是不是还得给你买罐巧克力?不是说,‘下雨天,巧克力和音乐最配了’?”
萧晨不吭声,只是在某天他把司骁骐压倒在身下时顺手用遥控器开了音响,节奏感十足的打击乐立刻流泻而出。那次的感觉,司骁骐这辈子都忘不掉,从此深深地爱上了萧晨的小音响。而萧晨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熟了,自己在个小屋子里住了只有短短的两个来月,可是已经熟悉得好像住了半辈子那么久。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说,萧晨还觉得住起来挺舒服的。
可是,竟然有点儿担心。
萧晨搓搓自己的脸,曲起膝盖坐在床上仔细分辨自己的心情。他有点儿担心和不安,这种熟悉感他曾经有过一次,他知道那感觉有多美妙,可就是因为太美妙了,等到失去时他几乎为此付出所有的的情感。那是一种灵魂被撕去的痛楚,看不到血肉,但是痛得人不能呼吸。
把赵凯赶走的时候,萧晨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会遇到一个更好的。”
现在,司骁骐就在自己身边,他会是那个“更好”吗?这次,自己的判断会是正确的吗?
就在萧晨神游的时候,门打开了,司骁骐拎着一塑料袋的快餐盒走进来。
“醒啦?”他回手关上门,“你可够能睡的啊,这都几点了?”
“你今天不出门?”萧晨挠挠头发,掀开薄被下床,摇摇晃晃走进浴室洗漱。
“今天不出门,”司骁骐在外面嚷,“爷今天休息一天在家专心陪老婆。”
浴室里的水声一下子停了。
“我今天休息一天在家陪我男人。”司骁骐非常“聪慧贤淑”地改了口,水声又响了起来。
萧晨擦着头发出来时,司骁骐已经在桌子摆满了饭菜。他掰开一双卫生筷跟萧晨说:“快来吃,我都快饿死了,本来想等你睡醒了带你出去吃的,谁知道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萧晨自动忽略掉“死猪”这个不怎么动听的称谓,接过筷子问:“你最近不是特忙吗?陪我干嘛,该干嘛干嘛去,别在家里乱转,转得我眼晕。”
对于萧晨自然而然地说出“家里”这个词,司骁骐很满意。他说:“萧晨,知道现在几月了吗?”
萧晨对这个二百五式的问题置之不理。
“八月!”司骁骐笃定地说,“今天已经八月十五号了,再有不到一个月我的安捷就开张了。”
萧晨停下筷子,诧异地问:“那么快?”
“嗯,”司骁骐点点头,“其实真的挺顺利,本来我还以为会拖到十月,没想到真的能按计划开业。”
“祝贺你!”萧晨跟着笑起来,“这是好事,值得庆祝一下,我请你吃饭。”
“萧晨,”司骁骐搂着萧晨的肩头,笑眯眯地说,“今天我要跟乔鑫要碰个头,顺便商量点儿事,索性咱们就一块吃吧。”
“我干嘛去?你们商量公司的事儿,我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说起来要是没有你帮忙,那公司还开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