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2 / 2)

这回,师兄也不知道能留在他身旁多久,因此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孟重光都不敢轻易浪费。

与此同时,现世之中的青竹殿中已是狼藉一片。

温雪尘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侧翻的轮椅空转不休,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磨得人牙酸。

九枝灯一双眼睛被熊熊的魔焰吞噬,声调却冷若寒冰:“温雪尘,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为何要杀我?”温雪尘用拇指抹去唇角的血,从怀中掏出一条边缘已泛了黄的手帕,待看清那边角上绣着的“弦”字后,眸光一动,又探手入怀,取了另一条手帕,仔细地将手指上的血污抹去,“我是让他去杀孟重光。”

九枝灯眼中火意更盛:“是吗?那你把他丢到岳溪云身边,是何意图?”

“不管我是何意图,他都被孟重光带走了。”温雪尘泰然自若。

眼见此人满不在乎,九枝灯只觉额心突突跳着,胀痛不觉:“……等我进蛮荒把师兄带出来,再与你算账。”

听到此言,温雪尘却难得变了颜色:“九枝灯,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九枝灯漠然道:“这世上还有你听不懂的话吗。”

温雪尘试图从地上挣扎起来,然而双腿软弱,气力难支,他只好以双手撑于地面,厉声道:“你进蛮荒?你知不知道,道门中有多少人对你压制各宗派分支一事深有怨怼?你一旦离开,四门事务该如何安排?一旦人心乱了,你这十数年来的苦心经营便尽作了那东流水!况且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对上孟重光,你没有胜算,但徐行之有!”

两个愤怒的人瞪视着彼此。

最终还是温雪尘身体欠佳,坚持不住率先溃退。他取出药瓶来,倒出两粒深褐药丸,去医治他早已冷了十三年的心脏。

在舌下安置好药物,温雪尘方又开口:“你若是当真不放心,在将情况监视清楚后,派我进去带他出来便是。”

九枝灯眸色沉沉,像是一方无底深潭,蒸腾着浓郁寒气,温雪尘倒也不惧,淡然地回望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九枝灯道:“我自会监视。”

方才他已再度开启蛮荒之门,派遣一名持镜弟子拿灵沼镜进入门内,恰好看到塔前封山弟子败退、徐行之现身的一幕。

九枝灯说:“师兄若有三长两短,你就算不下去,我也会扔你下去。”

温雪尘自行扶正轮椅,听他这般说,竟是笑了笑。

九枝灯一见他笑颜便觉心浮气躁,颊侧咬肌发力鼓了一鼓,才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字来:“滚。”

温雪尘用双臂把自己撑放至轮椅上,神情淡然地准备践行“滚”的命令。

然而他刚滚到门口,身后就又响起了九枝灯冷幽的问话声:“你胆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不怕我会杀了你?”

温雪尘侧过半张脸来,俊秀的面庞上还隐隐有刚才掌掴的红痕:“你不会杀我的。”

九枝灯只觉指节快要被自己捏断:“你是何意?”

“你不清楚吗?”温雪尘回首,眼中却没有讥嘲之色,像是叙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除了我,你还有能说心里话的人吗?”

九枝灯几欲暴起,然而先于怒意浮现的,反倒是密密麻麻的无力感。

九枝灯扪心自问,十三年间,除了醒尸温雪尘,他再无信任任何人的能力。

以至于他现在做出了形同背叛之事,九枝灯却当真不舍得杀他。

温雪尘就这样把自己辘辘摇出了青竹殿。

一夜已过,天空已翻出鱼肚的澄白,如峨眉雪,如彭蠡烟,清清袅袅,这日出之象颇有雅致之意,然而温雪尘却无心欣赏。

他扶住滚烫的额头,心绪并不似刚才在殿中那般宁静。

……徐行之身怀世界书,本身就极为危险难测,就算自己下不去手杀他,又何必把他推入蛮荒?孟重光就算修炼至化神期,又能如何,再怎样也翻不出蛮荒去,自己何必多此一举,拱手将世界书送进蛮荒里去。

明明只需要下些毒就能了结一切……

——当时把他推入蛮荒时,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魇住了吗?

温雪尘将纳在袖中的双拳握紧。

即使九枝灯不提,他也会循机进入蛮荒,弥补这个堪称荒谬的错误。

……

浩渺庞大的碎片萤火虫似的飞拢、聚集,时而成流,时而离散,然而在分分合合之后,每一片残缺,都找到了能够填满它的碎块。

……徐行之睁开了眼来。

从被洗魂之术侵入身体之前的记忆,统统回到了这具身体之中。

记忆本无重量,徐行之却被压迫得头皮发麻,眼睫沉重,回复意识后许久,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在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醒来时,一双唇却先于任何人、任何事物之前发现了这一点。它准确地含吮住了徐行之的唇珠,轻轻一啄,又伏在徐行之耳侧,用温暖又轻柔的话音提示他:“……师兄,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雪尘的内心其实也很希望能让师兄他们走出蛮荒……

第91章 融融其乐

徐行之自从进蛮荒后, 身体便总有异常,时时晕倒,因而当他煞白着面色突然晕厥时, 周北南等人也只是乱了片刻阵脚。

眼见着孟重光将他抱入卧房, 周北南还忍不住冒了句风凉话出来:“身娇体软, 跟花楼里的姐儿似的。”

然而, 谁想到他这一睡便是十数日光景, 任谁唤也起不来, 唇、脸、额头都往外冒着细汗,时有呻吟之声,面色若纸,偏偏经脉流转正常, 号也号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三日的时候,周北南已急得恨不得上房揭瓦了, 隔半盏茶时间便火烧似的要去看看徐行之是否转醒,曲驰虽是轻声安抚于他, 十次里也有八次是随他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