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夏语澹已经把头上的柳帽摘下来。
“我先回屋子,把姑娘的衣裳找出来。”小莲喜道,说完就快步的先走一步了。
到了卧晓轩,几个丫鬟都忙着,说是衣裳有一处皱了,要熨一下,小挑正在铺衣服,小莲去提开水,小麦在拧着毛巾,夏语澹一到就被琉璃和小桥按在妆台前,左右一边拆发髻,梳头发,洗头发是来不及了,用拧得很干的毛巾一缕缕的擦一遍,才开始梳蝴蝶髻,等发髻梳好了,衣裳也熨好了。
夏语澹未深想一眼就能入了淇国公夫人的目,但是,听了乔家那么多的掌故,对乔家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因此用心的打扮自己。
夏尔钏更加用心,还在发髻上攒了两朵白玉兰,身上擦了百蕴香,夏语澹离她三步远,就能闻着她身上百花的味道。
只是缓步走来,穿着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的夏尔彤,让夏尔钏雀跃的心情静了静,夏语澹露了一个娴静的笑容,三人一同到嘉熙院。
这个功夫,淇国公夫人梅氏已经由段氏和赵氏接进嘉熙院,和乔氏坐在一起,手里抱着乔氏的大孙子。
大哥儿洗三,满月,周岁,梅氏有让长子长媳过来吃酒,但卑不动尊,侄子辈的添丁之喜,梅氏是不动的,所以,梅氏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虎头虎脑的外甥孙子,抱在手里,拿一个白玉蟾逗他说话。
大哥儿赶着他情绪来了能蹦几个字,现在刻意要着也说话,他就是不说,只是“啊,啊”的叫着,踩着梅氏的腿站起来,要把白玉蟾拿在手里。
段氏双手虚护着儿子,歉意道:“舅母见谅,他还不大会叫人,有时一天也不说别的字,只会啊啊的。”
“无妨,我的大孙子,十八个月才开口呢,这小子有劲儿,你看这脚踩的,在我腿上也站得稳。”梅氏看到乔氏的三个女儿进来,把大哥儿还给段氏,白玉蟾递给他的奶娘,这是给大哥儿的见面礼。
夏尔彤不知道见过梅氏几回了,上前福了福,就坐在乔氏身边。梅氏五十出头,保养得再精心,眼角也有了一条深深的鱼尾纹,和四十岁的乔氏坐在一起,看着就是两辈人,但外姓的旁系长辈不用跪,夏尔钏夏语澹一右一左走到梅氏身前,行了个深蹲的礼,赵氏站在她们身后解释道:“这是五妹妹,这是六妹妹,她们没差几个月,舅母看不出来吧。”
其实姐妹出场按着年龄从右到左排,梅氏知道谁是谁,笑着让两个小姑娘免礼,伸出双手,招她们再近前一步,看清了夏语澹明媚的面容,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几眼,手上却是捋下一对碧玉镯子,戴在两人的手腕上,道:“第一次见你们俩儿,拿着玩吧。”
一个半寸宽扁的碧玉镯子,玉质是夏语澹已见过里的,最上乘的,夏语澹浅浅一福,道:“谢谢舅太太!”
夏尔钏眉头轻皱,和夏语澹一起福下,却没有说话,站直了身子,才抬着手腕笑道:“母亲说玉养人,人养玉,舅母手上养过的玉,这般晶莹剔透,都带着灵气,我要常常戴着,晚间把它搁在枕头下,时时念着舅母的慈爱。”
一口一口舅母,说得多么黏熟,好似这个舅母天天见似的。
夏尔彤嘟着嘴道:“舅母偏心,为什么她们有好东西,我就没有!”
梅氏笑着朝夏尔彤招手道:“舅母怎么会忘了你,今年的压岁钱都没有领呢。”
夏尔彤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夏尔钏和夏语澹只能退后两步,梅氏拔下头上的翡翠荷花骨儿簪子,戴在夏尔彤的发髻上,笑道:“就你小丫头这颗头儿,才配这份翠色。”
乔氏的娘家人,怎么可能对乔氏的庶女另眼相看,夏语澹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有多大的失落。
闲聊了半盏茶的时间,乔氏便命女儿儿媳退下了。
梅氏随意的笑道:“小妹的六女儿,和虞氏倒有两分相像。”
不是说夏语澹具体的五官和虞氏有相似之处,而是整体上的容貌,都是张扬的美艳。
若梅氏类比的是自己亲生女儿,乔氏一定不快,可一个庶女,乔氏只是一听而已,当然,夏尔彤也没有这份样貌,能和艳冠公府十年的虞氏类比。
乔氏手臂撑着炕桌,坐得随意些,道:“大嫂子,今年是父亲的七十大寿,怎么你们府里现在还没有预备起来,帖子都还没有下。”
梅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早早就去请过太爷的安,请太爷的示下,只是老爷才启了个头,一块镇石就砸在老爷的脚下,太爷最近,一句话不好,就发火。”
乔氏苦笑道:“难怪我两次求见父亲,都不让见,是冲我发火呢?”
“太爷心里不痛快,积着火,不向孩子们撒出来,向谁撒去,太爷不见小妹,也是为了小妹好,太爷现在没心情。”梅氏柔声道。
乔氏一张英气的眉宇微蹙,道:“父亲这是闹哪出呢,还在为驱逐虞氏的事不自在。虞氏也太张狂了,不过是个宠姬,却以主母自居,确实太不知好歹了。”
只有主母才有权利握着姬妾的生死,虞氏自己都是妾,凭什么一刀就捅人。
梅氏没说话,只看着乔氏边上的周显家的。
乔氏想这中间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辛,让周显家的,把屋里人都带出去。
☆、第四十九章 疙瘩
“这么多年,我虽然管着家事,是掌家太太,但镜梦斋那边,儿媳妇倒是盯着公公屋里,人和物的出出进进的,自然不好意思。因着太爷身边人,都是太爷定的,我也不能指点的,左不过那边也有管事账房,一月两次来我这个报账,只是做一个公府的总账而已,还有深一层,怕太爷屋里少点什么,我们有,太爷反倒没有,便是老爷和我的大不孝了,所以,我往日都随着太爷身边的人安排,因此就疏忽了,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梅氏难以启齿,也不得不启齿道:“太爷屋里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女孩子,不太醒事,看着虞氏如此受宠,难免不眼馋肚饱;若是被太爷收用了的,更是想尽法子的和虞氏争锋,为了投太爷的好,竟是顾前不顾后了。年前白竹暗通了一个小幺子,传递了一些助兴之物进来,凭那些魅惑之物,把太爷笼络在书房好几天。”白竹就是老国公书房里的侍墨丫鬟,是老国公的通房大丫鬟,是被虞氏捅死的那个丫鬟。
乔氏赫然而怒道:“什么,你是说白竹擅用了助兴之物?”
床事上一些助情助性之物,本来就是男女欢情的乐趣之一,而且老国公这样一大把年纪,即使自诩风流,也不可能雄风不减,适当用一用,在无伤身体的情况下,本身无碍。当然,那些东西,只有老国公有权做主动用,别说一个通房大丫鬟,就是虞氏,也不能擅自启用。擅用,对于一个姬妾来说,是什么样的罪过,用得不好,就是谋害夫主之罪。多少男人,就是沉迷此物,成了瘾收不住,而死于马上风的。
“咳咳!”梅氏尴尬的道:“说是擅用,也太抬举了白竹,太爷精明一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魅惑住。只是这件事,白竹起个开头,太爷他老人家,一时……一时贪欢……”
乔氏瞠目骂道:“这也该拖出去立刻打死!这样一个没调|教的丫鬟,只顾自己一时受用,眼里看得见什么。父亲性子又刚强,用了这些东西,越发的弄性……嫂子你刚刚说这些东西还是外头得的,暗中传递进来的?外面的便宜货哪有好的,都是使人一时痛快,再不管死活的。”
“就是这个意思。”梅氏赶紧道:“老爷原来还说,白竹服侍了太爷几年,这么走了可惜了,得补偿她家一千两银子,还要赏白竹身后的体面。后来,就是那天虞氏遣走之后,太爷身体就不爽利,原当是被虞氏气了,还是老爷多了个心眼,才知道是白竹造的孽。现在白竹一家并暗通白竹的那一家,都撵出了府去,那个小幺子,老爷也打死了。”
“如此大事,大嫂怎么不使人来与我说一声!”乔氏疾言道:“父亲病了我也不知道,不是置我于不孝之地了!”
梅氏解释道:“老爷也是过后几天才知道,待老爷查明的原委,太爷已经无恙了,且这个事,太爷也不想宣扬出去,这不,小妹你几次来家,太爷也不出来相见,就是这个意思了。只是现在,太爷身体好了,心里存了疙瘩。”
‘疙瘩’两字,梅氏说得耐人寻味。
乔氏冷静下来静默半晌,悲叹道:“父亲老了!”
老国公之前对自己的身体是很自信的,或者说是盲目的坚信,纵欲几天之后,才感受到现实的残酷——英雄白发!
梅氏看乔氏一点即透,亦是悲愁道:“所以这些天,老爷别说小妹你们,就是家里守着的儿孙,太爷也不见。老爷忖度太爷的心意,想着这个七十大寿,还是不办的好,太爷正为了这个不自在,我们大操大办起来,不是敲锣打鼓的提醒着,太爷已经七十高寿了,太爷心里正发憷呢!”
乔氏犹豫道:“谁家老祖宗整寿,不是请了远近亲友来,热热闹闹的祝贺,现在大哥当家,若是大哥大嫂打算这样含糊过去,外头不知道原委的,怎么看大哥大嫂呢?”
梅氏今天登门,就是来说明原委的,不过,现在只能表孝心,道:“外人怎么看,我们也顾不着了,我们只一心孝顺太爷,只要太爷顺心和乐,我们晚辈受些委屈,该受的就受了,七十大寿,谁家没办过筵席,我们不办,是不想往太爷心窝子里戳嘛!老爷说了,我们不能图那个花哨的虚名,有孝敬之心,也要敬到太爷的心坎上去,才是真心的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