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2)

青衣粗服的男子手执黑棋,他落子的两指骨节分明,细长有力。冉冉雾气之下,他的指尖更显晶莹。

子落棋面,翻掌为礼,唇勾弦月,提琴声起:“卢兄,请……”深蓝锦衣男子执白子,凝思片刻投子回篓,浅浅一笑,“宁兄此子甚妙,正阳输得心服口服,来共饮一杯。”

言罢,端起手中之杯,以茶代洒式的向棋盘对面的宁少卿虚敬一杯,牛饮而尽。

宁少卿微笑,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两人这样子,哪里像是在喝茶,倒像是在喝酒。

卢正阳放了茶杯,头微扬,似在品茶之味,意犹未尽,口中却道,“还是喝酒来的痛快。”

宁少卿扬声大笑,“拿酒来,今天我与卢兄不醉不归。”前半句显然是对着屋外站岗之人吩咐的,后半句自然是与对面之人说的。

此气宇不凡的蓝衣男子,正是宁少卿至交——卢正阳卢公子。

屋外之人,很快便拿来洒,两人肝胆相照久未见面,拿了酒也无人多话,只是倒酒碰杯豪饮。

一切感伤,一切别情,一切……都在酒中!

一坛酒片刻即空,宁少卿默默看着豪饮中的卢正阳,忽地想起他们初次相见的场景。

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

超级世家为何身份高贵被皇上如何忌惮,是因为和开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受封超等,也是因为他们还有一份属于自己荣耀姓氏的封地。

虽然那些封地并不太好,且都离京很远。宁家的封地更远,已属荒没之地。但封地就是封地,它象征的是地位,是荣耀,还是退路。

那年他十五岁,父亲见他出师,觉得他应该出去磨励独挡一面,便派他去封地,接手一处暗势力的同时,并清除封地之中所有的动乱。

封地又偏又远,长期没有主子做镇,不免会令人生出异心,这也是为什么每代家主接任之前都会亲自去清理一遍,接手暗势力,镇慑当权的同时,重新洗牌的原因。

他为人一向低调,不喜告知别人身份,只要行事都会带上那金制面具,这也是外面真正见过他面貌之人甚少的原因之一。刚刚出师的他正是最自负的年纪,一个护卫也没带在身边就去了,当然影煞除外,他本就是他的影子。

第一次见卢正阳,是在途中大破一处养兵意图不良匪寨。一剑单挑数百人,剑下无一活口,正得意时,卢正阳扛着与自己身形和优雅气质完全不相称的重剑出现。

好似看不见那一地的尸首,一寨子的血迹,肆无忌惮的挑衅,“怎么?以为收拾了一帮不起眼的小土匪,你便是天下第一了?带着面具,藏头露尾,不是英雄。”

他用的是软剑,卢正阳用的是重剑,正所谓柔能克刚,那处匪患匪首出了门,手下之人太过差劲,他战得正起劲,匪们却全都倒下了。

卢正阳穿着气派,气势如虹,便是绝不是当地的土匪之流,正好让他试试他的幻剑玉清到底威力如何,于是剑气一指,“若是不服,大可一战。等你还有命在,自然能得见真容。”

“有何不可,接招。”语出铿锵,重剑破鞘而出,卢正阳手握剑柄,目光锋利,下盘沉稳。

阳光照在剑上所发之光又影射到他的身上,犹如为他的一身蓝衣罩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护膜,只倾刻便换了个人一般,优雅全部转变为肃萧。

此气势一出,他便知是遇到了难得的对手……

他以柔克钢,卢正陌便以力破柔;他剑走轻灵,卢正阳却是大开大阔;他脚步虚幻,卢正阳如影随形。

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战到最后,竟有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意。

未了,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收了手中之剑。卢正阳就地躺倒拿出一壶酒,那肃杀之意全消,余下的都是不设防的洒脱随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打一场,来,我请你喝酒。”

他本有洁癖,被他那份洒脱感染,也席地而位。一个随意不羁,一个温润如君子,两人却在一场畅快的打斗之中交了心。

那酒甚是难喝,他想不出为何卢正阳这样一个公子,身上的酒会是如此之劣,可他却喝得很是醋畅淋漓。

他没问卢正阳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卢正阳也没有说,不过那天他喝完酒后,便脱下面具,郑重告诉卢正阳,“我,京都宁氏——第一公子少卿是也。”

从那人谈吐,武功,绝对不是无知之辈。这里是宁家的封地,在这片荒漠之上,没有人不知道他那句京都宁氏第一公子所代表的含义。

他知道告诉卢正阳自己身份的结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人或是立时惶恐而尊敬的起身,进而巴结。或是立时真正的刀剑相向,为世仇和利益所致……

不料,卢正阳嘴里喝着酒,面色不改,在他的话落之时,竟并未有半分停顿,拍胸正色道,“我,乡村野人卢正阳。”

介绍完自己卢正阳收了先前一本正经,凝视着他,接下来却是爆笑调侃,“瞧你这样,长得倒也不一定比我好看多少,却也不用怕被人抢去做上门女婿,而遮遮掩掩吧。”

令人谈之色变的京都宁氏,在卢正阳的眼中似乎是无足轻重,只不过是一个和他乡村野人一般的姓氏。第一公子少卿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平常人。

他的心情刹那璀璨,朗声大笑,被鲜血染透的匪寨只不过是为了成就他们的一场豪醉。

从小便没有朋友,从小便是孤独,所有人敬他,远他,他从不知友谊为何物……于是,他们携手一起杀光了那些不服之人,父亲说过,乱世用重典,想要快速的得到认可,统治这块蛮地,靠的便只能是铁血手腕。

这其中自然不是一个杀字那般简单,每天有机心,每天都是铁血……不是每个人一出生,便是完美细致,算无遗漏,是磨练,是经历,是处境,让他一步步成长。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一人孤身入虎穴有多险,还好有卢正阳每日做陪。陪他克敌,陪他流血,陪他成长,陪他出生入死。

威震四方,一切结束,他走到台前亮出身份之时,所有的人都对他心服口服,荒漠又一次尽数收在宁氏的手掌之中。

只是有谁知道,那个夜里,两个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之人,跌跌撞撞……

那段日子畅快淋漓,在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一种叫“兄弟朋友”的东西,寂寞时可以饮酒打架,谈笑中可以生死相酬,烦恼时可以倾吐心事……

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再回京都他便已经被族中众宗老们默认为京都的下一任家主。

事毕,他没邀卢正阳进京为宁氏效力,因为他深知卢正阳面上虽然把什么看得都极淡,内里却是傲骨。

卢正阳虽未来京,两人却一直都有联系。这次中毒,药引虽然不是卢正阳找的,怪医来医治他,却也是卖了卢正阳的情面的。

这个紧要关头,一向不屑政事的卢正阳却进了京,只为帮他。

卢正阳自称是山村野人,气质不凡,手下功底也是不俗,然则他出身确实不高,只是西部裴郡一普通卢姓商户的儿子。

那卢家虽富却并没有多少势力可寻,祖上亦和当初京都卢氏扯不上任何关系。

卢正阳少时得高人亲睐,自己天资聪繁,生来傲骨,自有威仪,然性子却又甚是豪爽,喜爱交朋结友,如今在西部一带已小有势力。

一个和他走得如此之近的人,就算他不去查他的底细,也自然会有人去查,风声不用他去问,都会传到他的耳中,有关资料也会不声不响的放于他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