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在爱留希斯万紫千红的山谷。”
远远望去,一片开阔的绿茵地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很多人围着席地而坐,热闹得很。歌声就是从舞台上传来的。舞台上站着身穿白衫的50名或成年或未成年的男孩,有悠扬的芦笛在一旁伴奏,歌声优美又欢畅。
“啊,都开始唱酒神赞歌了?我们来得可真是晚。”安提柯拖着赫费斯提翁走向观众席,“快点快点。”
我悄悄跟随他们靠近,等赫费斯提翁走到亚历山大身边坐下,这才低了头隔着几个人去观察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亚历山大金色的头发柔顺地随风飘动,他与赫费斯提翁对看一眼,又回过头去专注地观看节目,小指随节奏敲着椅背。从白袍中裸漏出来的一截小臂上隐约可见一些擦痕割伤,似乎是新添的。
过去给他清理伤口时,他总是夸口说这些是习以为常的小伤,翘着嘴角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他在等待我带着佩服的语气赞叹一句陛下真的很勇敢,为了满足他那跟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心理,我也经常这样哄他。
一想到这儿,我难受得竟连偷看的心思都没有了。
“啊,欢乐啊,欢乐在高山顶上,
竞舞得筋疲力尽使人神醉魂消,
只剩下来了神圣的鹿皮,
而其余一切都一扫而光,
这种红水奔流的快乐,
撕裂了的山羊鲜血淋漓。”
赞歌唱得越来越热烈,很多人都随着歌声摆动身体,或跟着哼唱,亚历山大时不时侧头与周围的人轻声交谈,有时还会伸长脖子跟赫费斯提翁搭讪。没说两句,赫费斯提翁笑起来,亚历山大似乎情绪也很好。
我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看。托勒密恹恹地缩在椅子上打哈欠,克雷斯特若有所思地发着呆,塞琉古正捧着一个男孩的脸吻得水深火热,吕辛马库斯则在歪着头打瞌睡……
赞歌的尾声处,忽然一个轻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和谐的氛围:
“伟大的万王之王、尊敬的亚历山大陛下,我和我的同僚萨卡斯刚才因为一个问题吵了起来,我希望您能帮我们评评理。”
我垫脚望去,我靠,这圆圆的肚皮圆圆的脑袋,狡黠的目光,不是那个爱拍马屁的阿那克么?
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作者有话要说:
诗歌属于引用部分,来自《希腊酒神节的性爱艺术》。
第65章
亚历山大托腮笑了:“你们有什么问题,非要在这种时刻提出来?”
“陛下,我们在讨论伟大的英雄、孪生兄弟卡斯托和波拉克斯到底是谁的孩子。”
嗯,这我倒是知道。这俩人是希腊神话里最厉害的双胞胎,形影不离手足情深,后来哥哥卡斯托不幸战死,弟弟波拉克斯还请求天神,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回哥哥来着。说起来,他们俩还是双子座的由来呢。
“他们的父亲不是廷达瑞奥斯吗?”
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我皱起眉头,我记得他俩的父亲不是宙斯么,廷达瑞奥斯是谁?难道我记错了?
阿那克随意抖了抖衣袍,神情有些得意道:“诸位都知道他们的英雄壮举,哥哥精于驯马和马术,弟弟精于射箭和拳击。可是,你们却忽略了一件事,这两人的父亲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是不是疯了?
一旁瘦高个的叫萨卡斯的学者立即扯着嗓子道:“你这纯属胡扯!他们的母亲是斯巴达王妃丽达,丽达的丈夫是国王廷达瑞奥斯,况且他们俩可是双胞胎,同时出生的,难道还可能有不同的父亲?”
还是这家伙的话比较靠谱,我深以为然地点头,发现很多人纷纷点头,看来大家都和我一样觉得阿那克是个疯子。
“不!只有卡斯托才是国王的孩子,人类之子,而波拉克斯是神子,是伟大天神宙斯的儿子!”他一只手高指向天空,激动地反驳道,“宙斯曾化身天鹅与丽达王妃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这才诞生了伟大的神子波拉克斯,他骁勇善战,又为自己的哥哥献出了永恒的生命,他是个真的英雄!”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萨卡斯不满地叫道:“那么卡斯托呢?卡斯托明明也是为国战死的,就因为他是人类之子,英雄就该被埋没吗?”
“当然不是!”阿那克挽起袖子抬高声音,“他们都应该称之为天神宙斯之子!只有神才能孕育出这样伟大的灵魂,英雄从来都不是平凡的!”
他圆圆的眼睛忽然提溜一转,粗壮的手指指向亚历山大:“包括您——在世的最伟大的英雄,亚历山大大帝!”
阿那克说完,扑通一下迅速拜倒,肉麻地向前蠕动自己的肥胖身躯,然后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亚历山大的牛皮靴子,视若珍宝般地亲吻他鞋尖。
原来这两人跳出来的目的就是拍马屁,我默默别开头。早知道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多大希望。
“啊,你说得对!”刚才还怒气冲冲要跟阿那克拼命的萨卡斯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谄媚又虚伪的笑容,“卡斯托和波拉克斯又怎么能跟我们的亚历山大陛下相提并论?同样是宙斯之子,他们创造的功绩,又有哪一项可以赶得上陛下?可悲的是在世的英雄总被世人忽视,神庙里祭祀的却都是些无名小卒!”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亚历山大爽朗地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朝前走了两步。这时我才发觉他今天穿的竟然不是过去一成不变的希腊长袍,而是暗红与浅橘相间的波斯服饰。这样柔和热烈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的确很耀眼。然而面对这种过分的献媚,他竟然没有丝毫排斥,反而低头拍拍阿那克的肩膀,愉悦道:“起来吧。”
我无奈地暗叹口气,他喜欢听别人夸奖的确不是一天两天了。
萨卡斯又顺势跪下,亲吻亚历山大鞋尖。然后更多的人冲过来赞美他,什么“阿喀琉斯也不过如此”,“陛下将会是最闪耀的一位英雄”,“阿波罗连陛下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之类的越来越夸张的言论不断涌现,他们一个又一个轮流跪倒在亚历山大身前,心悦诚服或是装作心悦诚服地吻着他面前的地面。
亚历山大站在其中,笑意满满,就像一个获胜的战士在一件件地欣赏自己的战果。
我说不上来,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害怕。可是这一刹那,我觉得亚历山大好像离我更远了些,或者说,是离所有人都更远了些。他好像变了,又好像还留着一个影子在这里。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担心,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一片尖叫声从舞台上传来,合唱演员们四散逃去,穿着雪白长袍的克雷斯特斜斜歪歪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脚下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他举着酒杯灌了一口葡萄酒,忽然出其不意地将酒杯砸到正在亚历山大面前跪拜的那人后脑勺上。
那人痛叫一声捂着脑袋滚一边去,而酒杯滚到亚历山大脚边,淡红色的酒水有几滴溅到他的牛皮靴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