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rt依仗自己娇小的身形灵活穿梭在车河中,开车的女子不时从观后镜中瞥一眼紧随其后的白色路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几乎和同样欠缺血色的脸庞融为一体,唯有眼角的小痣鲜红似血。
白色路虎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没过多久便被s/mart引着拐上一条车流较少的支线路。
两车的车速渐渐提起来,娇小的s/mart几乎是贴地飞行,快到了近乎发飘,有时甚至险些就擦上了路边的护栏。
景澄盯着仪表盘上徘徊在140附近的指针,脚下的油门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狠踩下去了,万一把对方给追失控撞车了呢?
他心里又气又急,前面就是那个七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家伙吗?如果是,她开车还是他手把手教的,怎么几年不见车技进步这么多,在美国开黑车练的?若不是仗着自己车好,他大概还有可能追不上了。
“把警灯拿出来放上去!”景澄指了下副驾前面的储物盒,那里有景良辰刚买的便携警灯,充电的,直接打开吸在车顶就可以。
他们这是吃着饭顺便出来抓个贼么?
滕青心里打鼓,却也按着他的指示放好警灯,闪烁的红光一波波打在前车的车身上,映出魅惑的炫影。
景澄觉得此刻如果还有个能喊话的扩音喇叭就更好了,可惜他的警种不是交警。
怎么才能让她停下来,非得追上去逼停她吗?
尖锐的喇叭声伴着闪烁的警灯在空旷的路面奏出一段光影纷繁的交响乐,只是这乐声实在没什么美感,听得人心底抓狂。
正当景澄打算趁着开阔路段超车拦截对方的时候,却见s/mart猝不及防地在高速行进中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飘移,堪堪将车头调过来对着自己。
他一头热汗瞬间涌上来,握紧方向盘大力踩下刹车,来不及了,距离太近了,碰撞无法避免,刹车音似乎比刚刚的鸣笛还要刺耳。
带着速度的路虎撞向动量为零的s/mart,算不算以石击卵?他只能在最后关头拼命将车头转向对方的副驾方向,尽量减少对司机的冲撞。
嘭——
预料之中的一声巨响伴着滕青的尖叫同时炸起,夺路狂奔的两辆车终于面对面地归于宁静,伤痕累累地一动不动对视着,仿佛把守生死之门的黑白无常。
车顶那盏倒霉的警灯被震落滚在路边,破碎的灯罩里颤抖着闪出不稳定的红光,第一次亮相便光荣地以身殉职。
景澄难以抑制浑身的颤栗,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飞出去。
隔着风挡玻璃看向对车的驾驶位,一团白色将司机整个人挡在了里面看不真切,那应该是方向盘上弹出的安全气囊。
她系安全带了吗,还活着吗?
景澄按了几次才解开安全带的插口,推门下车的一刹那他发觉自己的两腿都是软的。
“求求你,千万别在我面前再死一次,倪澈,求求你——”
他穿越生死之门走到车边,看见那个纤瘦的身体软趴趴地伏在白色气囊上,胸口一阵闷痛,喉头涌上一丝腥甜。
倪澈恍惚从撞击的晕眩中醒来,看了眼面前弹出来的白色气囊,抬手压了压昏沉的脑袋。聒噪的拍门声海浪般此起彼伏,吵得她更加头疼。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转过视线,对上了车窗外那张焦急万分的面孔。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甚至带着欣赏意味地看了一会,才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倪澈迈出左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感觉膝盖一软,还没等她抬手去扶车门,肩膀就被景澄的一双手牢牢钳住。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头晕脚软站不稳,这下连这点儿顾虑也没有了。
倪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景澄在心里颇有马景涛附体的感觉疯狂大喊了一万遍,却被喉间的那口老血堵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把她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看了好几遍,头一次对自己是否有病的答案没那么自信了。
据说那个ptsd严重的时候会产生幻觉,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幻觉吗?
七年前,他只来得及在视频中见了她最后一面,以为她当时跟那部倒霉的手机一同从人民医院住院部的七楼掉了下去。
之后很多人都跟他说过,那个叫倪澈的女孩没有死,真的假的,是不是为了安慰他编造的谎言。
直到七年后的此刻,他才相信她还真真切切地活着,不仅那一枪没有打死她,那一跳没有摔死她,连公安人口查询系统和出入境信息系统里有关她的资料都是真实的。
他粗重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将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渐渐吹得无影无踪,她的眼底浮上一层濡湿的水汽,既有委屈,又带着长久发酵出来的恨意。
正当景澄刚要开口说什么,倪澈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6/4式,冰冷黑洞的枪口瞬间抵在景澄的额头上,她眼里的水汽也瞬间结冰。
与他俩只一面玻璃之隔的滕青看到这一幕几乎再次失控得尖叫出来,赶忙用手紧紧掩住口唇,她尚未从刚刚撞车的惊恐中缓解过来,随即又被另一个更大的惊吓震呆在原地,五脏六腑都被扯紧的安全带险险地摁在腔子里。
倪澈微微向后仰了仰头,手臂用力将枪向前送了几寸。
原本抓在她肩上的双手缓缓张开来,景澄也随即向后退了一步。
“小澈,如果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抓住了枪管,“也该找把真枪来,然后打在这里。”
他握着枪管的手慢慢下移,将黑洞洞的枪口滑过了鼻尖、嘴唇、咽喉,最终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这是我欠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来要。”
他在射击训练场摸枪摸了太多年,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体的某个零件一样,那把枪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
虽然外观足够以假乱真,但从对方的动作判断,这枪的重量和重心跟真的6/4式差太多了。
一上手便更加确信,水货!而且还是水到不行的那一种,根本没法要人命。
“你欠我的,不只是一条命,还有一个解释。”
倪澈扣动扳机,枪管里喷出一股冰凉的水流,景澄胸口的衣服登时湿了一大片。
看得真准,果然是水货。
她没等对方给出那个迟到的解释,抬手狠狠地将滋水枪朝他身后的栏杆用力一抛,水货在空中滑了道几不可见的抛物线,扑通一声掉进那条汛期也没多少水的浅河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