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病(12)
俗语云,船到桥头自然直,俗语又云,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狗急会跳墙,走投无路的人也很容易爆出急智,透过公交车上万头攒动的脑袋瓜,倪澈瞥见了远处“爱存不存”的高大霓虹标牌,缺钱怎么办,那当然是去银行!
这个绝妙的主意并不是抢银行,她还没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死。
倪澈趁着午休时间一路小跑到医院附近的那家z行办了张信用卡,钱她是没有了,信用还是有的。
鉴于她救死扶伤的伟大职业和绚烂无比的教育背景,以及这家银行同人民医院的亲密业务关系,柜员小哥帮她申请到了普卡最高的透支额度一万元,还附赠了她一只电水壶,运气简直好到爆。
“小姐,这是您的信用卡,请收好,60日免息期,刷满六次免年费,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倪澈隔着防爆玻璃回了柜员小哥一个同样职业的微笑,努力掩饰住接卡时的迫切心情,“没有了,谢谢。”两个月大概也够她咸鱼翻身了,人民医院优待海龟精英,给的薪资在同行里算好的。
她转出银行,直接拐进了隔壁的便利店,杂七杂八地点了几串关东煮,抱着杯子边走边吃,整个世界都突然美好起来。
“你大中午的跑出来就为了吃这个?”一道淡淡的影子遮在她对着太阳眯起的双眼上,费力用小指勾住的电水壶被善解人意地接了过去。
“你吃吗?买多了。”倪澈将纸杯举到童潜鼻子底下晃了晃,逗小猫似的。
童潜垂下眼睛往杯里看看,挑了一串鱼豆腐,“怎么都是素的?吃这个没营养。”
他在卫衣外面罩了件白大褂,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配上那张天然纯良的面孔,显出几分职业神圣感来。而这神圣感又被他站在花坛旁边鼓着腮帮子认真撸串的模样拉扯得很接地气。
倪澈忍不住看着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童潜抬手抹嘴角,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酱汁。
倪澈摆手,“不是笑你,是觉得,年轻真好。”
她说得很由衷,对方却不领情地瞪了她一眼,“倚老卖老,拿谁当小孩儿呢!你自己就不年轻了吗?”
也许皮囊的确还算得上年轻,但一颗心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再难鲜活起来。
倪澈也不争辩,伸手摸进口袋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接电话,“好,马上上来。”
她利落地切断电话,将没吃完的串连同杯子一并丢进垃圾桶里,“走吧,干活儿了。如果今晚能按时下班,我请你吃饭吧,谢你的救命之恩。”
童潜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他很聪明,也很用心,交待过的事情都能做得一板一眼,很让倪澈省心放心。
难得的是,遇到不懂的,他会自己先去查书看资料,归纳出最核心的难题再同倪澈请教讨论,从不用那些弱智的问题烦她。
“你想吃什么?这附近我不太熟悉,地方你来定吧。”倪澈留恋地看了看西沉的落日,他们这样常年呆在手术室里,阳光和新鲜空气都是稀缺资源,尤其是麻醉科医生,普遍肤色偏白,血红蛋白的浓度都比普通人高。
童潜背着双肩包又是一副学生模样,引着她过了马路,“我带你去‘天使小厨’,就在我们校园里,同学都说不错。”
“你校园里?有人请你吃饭,难道不该找个你平时不常去的地方吗?天天吃的还有食欲?”
“我没怎么去过。”童潜腼腆地笑了笑,那地方是鲸医大的鸳鸯餐厅,只有谈恋爱的情侣才总往那跑。
“那……能刷卡吗?”有了信用的人还是不太自信,万一人家只收现金她就尴尬了。
“能刷。”
倪澈落座三分钟,便看出了这里的与众不同,连座位都是一边沙发一边秋千的,随处小清新风格,八成以上食客都是成对儿出现,不用点菜就能让狗粮给塞个半饱。
童潜点完餐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这里让你不自在吗?”
“有点,十八了还压跷跷板的感觉。”
“你二十五而已,比这里的很多研究生都年轻。”他朝左侧斜了个眼神儿,压低声音说,“看那边,还有谢顶的,你敢嫌自己年纪大?”
倪澈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来,想着不太礼貌赶忙低下头去。
青柠汁端上桌,倪澈举起一杯,“昨天谢谢你江湖救急。”
“你是更想谢我帮你保守秘密吧?”童潜举杯跟她碰了一下,还没送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来,“你……是哮喘吗?严重吗?”
“小时候比较严重,甚至连游乐场里的好多项目都不能玩,长大之后好多了,可以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可是你从事麻醉这行还是不太适合,那些麻醉药剂很多都有挥发性,麻醉师又是在手术室里待得时间最长的。”童潜一本正经地给她提示职业危险,让她有种对方在关心自己的错觉。
被关心也可能是一种危险,当年景澄就是从这样若有似无的关心开始,一点点把她骗到万劫不复,让她身体力行地做到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境界。
倪澈有些恍惚地看着童潜,目光又像是穿过了他落到别的什么地方,这使得童潜有些尴尬,以为自己过分关注对方的隐私弄得她不高兴了,连忙转移话题,招呼她吃菜。
童潜很会点菜,家常的菜式,荤素搭配,可口又下饭,倪澈空了好几天的五脏庙可算香火旺盛了一回,吃得十分尽兴。
她边吃边听童潜给她讲一些鲸医大的奇闻轶事,有现实有传说,和她孤单枯燥的哈佛生涯像是两个世界。本来她也应该在这里的,吃同样的饭食,感受同样的氛围。
“你老家是哪里的?”
“唔?”倪澈愣了一下,淡淡地答,“鲸市。”
“哦,原来你是本地人,一点儿口音也听不出来。”童潜给她的杯子里添水,“女孩子留在本地挺好的,可以跟家人住在一起。”
“我自己住。”倪澈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家人,父母都过世了。”
“对不起。”童潜反倒显得更紧张,像是玩排雷不小心点到□□,慌忙举着杯子假装喝水,却发现是个空杯。
倪澈做了个嘴角上翘的动作,却又不太像笑,“没什么。你的家庭应该挺幸福的吧,感觉你是那种在没什么杂质的环境中长大的男孩,自带阳光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