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按照事先约好的,从医院出来就直奔崇安那里一起吃午饭。
“后备箱里有些烟和酒,还有一盘二十年的紫大益。前几天在网上给崇新买了个遥控歼10,我们再去商场看看添点什么别的礼物,你嫂子那里喜欢什么我也不太懂。”
倪澈窝在座椅里,用景澄的那幅心理测验画叠了只纸飞机,兴致缺缺道,“他见了你不是动手就是打算动手,你还给他带礼物,真美得他!”
景澄一点儿也不记仇,“毕竟算是大舅哥,该让着还得让着他点儿。你要是不想去商场,我们就去芙蓉堂那个专卖店买两盒燕窝。”
倪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车子一路开到四合院胡同外的小路,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提在景澄手里,倪澈只拎了一只小茶饼。
院门一开,崇新便跟一只欢脱的小狗一样蹦跶过来,蹭到倪澈身边。韩如丹赶忙笑脸迎上来帮忙提东西,又给崇安挡了回去,“拎个几斤重还能累着他了?!”
倪澈对着他的虎背熊腰瞪了一眼,韩如丹也伸手过去在崇安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一番寒暄过后,景澄十分自觉地带着崇新去组装飞机,韩如丹就拉着倪澈嘘寒问暖,聊些姑嫂之间的话题,只有崇安被晾在一边儿抽烟。自己儿子那边他不想掺合进去,自己妹妹这边他想掺合人家俩又不搭理他,十分尴尬。
后来趁着景澄领崇新到院子里去放飞机,韩如丹去前院吩咐上菜,崇安才算得空跟妹妹聊上几句。聊完了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半在愤恨魏千行那个卑鄙的畜生,一半在心疼妹妹遭了这么多罪。
在正厅里摆好了饭,五个人总算在圆桌边聚齐了,崇新一定要挨着妈妈和姑姑坐,导致崇安不得不挨着景澄。他隔着桌子往妹妹碗里添菜,“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给照顾的,瘦成一把鱼刺儿了,要不你搬回来住吧,哥保证俩星期就让你胖回来,不信你看看你嫂子。”
韩如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倪澈从景澄手里接过勺子,“嫂子胖一点儿更好看。”
她用筷子还不灵活,半臂之外的距离夹了菜肯定没送到嘴里就会掉了,景澄帮她把菜夹到米饭上,方便她用勺子连饭带菜的一起吃。
崇安看着心里又不好受,撂下筷子摸出根烟叼在嘴里,还没点上,就被韩如丹抽走丢了,“忘了你答应过戒烟的?”
倪澈好奇地看过去,崇安,戒烟?她怎么感觉从她记事儿他二哥就偷偷抽烟呢。
“戒就戒!”崇安讪讪地看了老婆一眼,眼睛里闪着亮光,转头对倪澈说,“还没告诉你,你嫂子有了,刚俩多月。”
“真是好事,恭喜你们!”
倪澈知道韩如丹之前跟崇安没要自己的孩子不全是因为崇新,她本身不容易受孕,看了几家医院也没什么效果,崇安这人大大咧咧地也不在意,说是顺其自然,但显然一个亲生的孩子突然到来绝对是个重磅惊喜。
“希望能生个女儿,女孩儿像姑姑,长得漂亮,咱们家也凑出个‘好’字。”韩如丹突然成了焦点,脸有点儿红,她这话也是无稽,他俩的小孩儿跟倪澈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像姑姑的话只能靠“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了。
崇新倒是很期待,小手已经温温柔柔地摸向妈妈的肚子,“我想要弟弟,弟弟可以跟我一起玩汽车,还能跟我一起打怪兽。”
“弟弟把你当怪兽打还差不多。”有童年心理阴影的老爸毫不留情地打击儿子的美好憧憬。
“等将来小澈身体养好了,你们两个也结婚要个小孩儿,咱们家可就更热闹了。”韩如丹像所有准妈妈一样,恨不得拉着身边所有育龄女性跟自己做伴儿,急于分享孕育的快乐。
倪澈朝椅背缩了缩,被景澄抚着后颈揉了揉,“我们以后也会的,到时候让嫂子给你传授经验。”
崇安拈着杯子喝了一口,这桌上就他和景澄喝酒,景澄每次举杯敬他他倒是也不情不愿地回应着,谁知道刚刚这句又怎么戳了他脆弱的肺管子,脸色乌黑,难道是不乐意自己妹妹给他生孩子?这还没影儿的事儿呢。
倪澈看他时不时就给景澄脸色看,干脆把勺子往桌上一放,一副“我心情不好吃不下”的表情,连垂下来遮住眼眸的睫毛都有些湿漉漉的。
崇安从小就怕他妹给他来这个,脸上表情立即异彩纷呈,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合适了。
他灵机一动,哗啦哗啦盛了一碗虫草花鲍排骨汤,咕咚一声搁到景澄面前,“你在这儿瞎忙活半天都吃什么了!上我这儿来一趟别再让人笑话我招待不周……就你现在瘦不拉几的抓得动贼么?诶——”
韩如丹结结实实地在桌子底下给了自家老公一脚,“你这人怎么回事,好话没好说的!”
“汤特别好……”景澄捧场地三两口喝了个精光,也帮倪澈盛了一碗,“有点儿烫,你喝慢点。”
崇新实在搞不懂大人们的逻辑,左看看又看看,“那警察叔叔你怎么喝那么快?你不怕烫对么!”他为自己解开这个复杂谜题表示非常满意,一定是的,因为他是警察啊,所以肯定不怕烫也不怕疼!
饭后,崇新拉着小姑姑到自己房间去展示各种学习成果,韩如丹也跟了进来,追着儿子饭后漱口,又在一边给他收拾入冬的换季衣物。
景澄在院子里洗了洗手,随后打算就这样望天醒酒,却看见崇安走出来站在门口,朝他划了划手,“跟你聊两句。”
景澄随着他走进偏厅,偏厅正是供着崇家父母和兄弟的那间。
“我可以上柱香么?”
崇安拱拱手,意外地没有阻止。
景澄燃了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个九十度,“伯父,伯母,大哥,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澈的。”他上前一步将香插/进香炉里,转过身跟崇安站到窗边。
“她的手……会不会……”
“你放心,如果国内治不好,我就带她去国外治……就算万一真的不行,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崇安抽了支烟点上,用无名指和小指挠了挠下巴颏,眉头皱成一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得给她找点儿事情做锻炼锻炼,比如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你这连饭菜都恨不得喂到嘴里,她能好才怪。”
“……”
“要是以后她当不了医生了,也不能这么干呆着,那样人就毁了。不然你就让她上我这里来管管店,明年开春我和你嫂子计划开分店,这边也得托给放心的人,就是用用电脑,对手的灵活性要求也不高。”
“……”
“她十七八你就告诉她你希望她学医,再小的时候她身体不好家里也这不行那不行什么都不让她干,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怎么才能高兴。”崇安重重吸了口烟,“我觉得除了你,总还能有点儿让她喜欢的东西吧。”
“……”
“唉我跟你说这么半天,你当我是放屁呢么?”
“没有,我听着呢——”“你说的这些我找机会跟她慢慢商量……”
崇安没听出来这话里有什么诚意,勉强地点了点头,“还有个事儿……”他吐着烟朝窗外望了半天,才继续道,“老三,没希望了是么?”
“理论上是。”景澄看向供桌上倪浚七年前的黑白照片,脑海里浮现的却是leon那张镌刻一般冷漠的脸,这样的一张脸反而没有黑白照片里的那张显得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