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史玉城相信这几个老兵油子,还不如说他相信自己的同僚。但是,他却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一力降十会这句话。当手下的差距过大时,就算是领头的再有智慧,也难以弥补。
史玉城的手下们是有主场优势,但是,黄仲他们又何尝不是玩腻了这样的游戏。山路再崎岖,他们也过了不少,一应都是熟的。
答案对于林瑜来说,同样是没有悬念的。
当两队穿着不一样的制服出现在山脚下等着的四人面前的时候,黄仲带领着的依旧气势轩昂的队伍,对比着对方颓丧的样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输了。”刘士央对着众人说道,平淡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起伏,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输在什么方面,“这位小将果然当得起百户之称。”这是承认林瑜的这些手下各个能够以一敌十了。
林瑜点点头,道:“承让。”
“只是,这样的兵士,你也没办法培养出很多吧?”刘士央直言不讳,他和田师爷在这方面倒是挺相似的,都是胸藏内秀,但是却不是能够舌辩的主。
“的确如此。”林瑜勾起一个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说真正的战场之上不会像是今天的儿戏,也不能靠着一支奇兵获胜。”
他看了眼这个上午几乎不怎么说话,但是这时候却说了很多的副将,道:“你不服。”
刘士央点点头,非常耿直:“对,我不服。”
林瑜听赞赏这样的品格的,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的那一群最可爱的人。他也就破天荒地与他聊起来:“那你觉得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大约就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观了,就算他们也会关心后勤以及武装这样的东西,但是,连这个都要亲自安排的武将的确很难找。是以,刘士央这样说出来的时候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
倒是亲自在林瑜的军营里转过一圈的郑绍脸上露出微妙地神色来。
“一将难求,的确如此。”林瑜赞同这一句话,毕竟他也是为了人才不足的原因头痛过好几回。但是,抛开什么信仰之类的不谈,一场战斗的胜利从来都不只是将领一个人的问题,“可是,战斗耗费什么?”
他没等刘士央接口就继续道:“人力物力财力,说白了,是钱。一场注定无望的战争能拖垮一个国家。”所谓的战争就是国家的综合力量的斗争,这在后世已经是普世的道理。但是,在这个时候,却需要林瑜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讲给这些人听。
“国力强大,能召集更多的兵士,叫他们死心塌地的卖命。能装备更好的武器、甲胄,能如今天这般以一当十。”
需要得的太多,林瑜也只是举了一个简单粗暴的例子,“百般打压武人的南宋能偏安一隅那么多年,又何尝不是那些巨大的床子弩的功劳。但是,床子弩的造价奇高。没有海运贸易源源不断的金钱,他们哪里能负担得起。”
听起来很俗气,但是这几个人不是假清高的人物,除了杨成栋实在只听懂了能造好东西这一点之外,其他的几人俱是茅塞顿开。
“您能造出向床子弩这样的大杀|器?”刘士央问道。
林瑜点点头:“比床子弩更好的,连一般的步兵都能用的武器。”白大儒和戴梓整天混在一起做计算和实验,据说离将后装步枪的造价降下来已经不远了。
这时候郑绍终于开口替林瑜证明道:“怀瑾说的不错,本王都看过了,老实说,还挺羡慕。”
“我服了。”刘士央看着这个从头到尾不动如山的少年,道。
有了第一个,史玉城也点点头,他相信刘士央的判断,更信任郡王爷不会将他们往火坑里推。之前,郑绍这么将人领到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比起质疑,更多的是对郡王爷决定的感动。
郡王爷没有为了郑氏家族的未来,强令他们向一个才具不够的郑家人低头,而是选择将这一份基业交了出去。就算不是为了他们,更多的是为了东番,但是,这已经足以史玉城内心感激。而这也说明,能被郡王爷领到他们面前的少年必不是等闲之辈。
所以,他拦下了杨成栋的挑衅。又安排了刘士央亲自上阵,因为他知道,在他们三人之中,杨成栋看似草莽,但是只要耐心地和他说,他也愿意听。而谋略过人、看似聪慧的刘士央反而是最梗的一个。
果然,林瑜很是轻松的就将他给收服了。
一个有肚量又有能力的可效忠的人,可比原先他最坏的打算要好得太多了。史玉城心里也松了口气,不能说他今日这一出出没有试探之意,不说整个东番,他也要为手下的一万多兵士考虑。
幸好,结局是超乎他想象的令人满意。分离的时候,史玉城带着两人心悦诚服地向着郡王爷和林瑜躬身行礼。
“今日之事,劳史副将费心筹谋了。”林瑜伸手稳稳地将史玉城扶起来,笑道。
“不敢。”被这一句话给谢得摸不着头脑,史玉城顺着这股不小的力道直起身子,正好看见林瑜嘴边意味很长的微笑,心中一凛,忙又道,“不敢不敢。”
林瑜笑而不语,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身走了。
史玉城心中狐疑,难道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盘算不成。可是林瑜也没有给一句明确的话,他陷在是与不是之间一时无法自拔。倒是已经和黄仲勾肩搭背笑在一处的杨成栋见走着走着,史大哥的人不见了。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原地不知道再纠结什么,就扬声道:“大哥,还不走啊,我和黄兄弟说好了一道吃酒,一起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惊觉郡王爷和林瑜早就走得人影都不见了,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笑道:“就来。”
晚间,吃酒吃得正面酣耳热之际,怎么也过不去的史玉城状似无意地问起黄仲来。
就见黄仲露出一个和林瑜有七八分像的似笑非笑地表情来,道:“数年来,我就没见过大爷有什么想要达成而没有达成的,也没有什么他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他捏着手里小巧的酒杯,道,“您说呢?”
其中的警告之意扑面而来,他终于知道下午的时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看了眼醉得东倒西歪、完全无知无觉的两个憨货,史玉城举了举酒杯,“以后就是同僚了,我先干为敬。”
“不知怀瑾现在有什么想法。”郑绍和林瑜同样在用晚膳,对于下午林瑜对自己心腹的警告心知肚明,却毫无为此出头之意。非是不再将他们当做心腹了,而是上下手交接的时候,本就最忌讳原主随便插手,这一关过去了也就好了。再说,林瑜做得一点都不过分,甚至算得上是温和了。
“我知您为了东番的稳定,这才叫我借着您的心腹先站稳脚跟。”林瑜放下筷子,劝道,“我的那些兵士有如今的本领花了快有三年的时间,将士也需要和新的建制熟悉,重新磨合。”他透漏了自己改编如今军营建制的想法,也委婉地表明郑绍原本尽量减少矛盾的做法大约行不通。
“我明白了。”郑绍叹了口气,他是想给自己的那几个老部下一个能够认清现实的机会。但是,既然林瑜都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更顾全大局的他不会用宝贵的练兵时间去换。
“只要不是心怀不轨,至少都能留得性命在。”林瑜安慰道,到底是东番的老臣了。他也不能初上位就拿郑绍的老部下开刀,再者,他也不担心自己与东番之间关系的改变会被泄露出去。
整个地支,除了黄石领着未有代号的新人坐镇北州重新开始发展之外,辰龙在漕运、丑牛负责整个兴化府、子鼠贴身护卫林瑜。其他的人手已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全部洒进了东番,他们活跃的地方各不相同,目的却是一致的。
就是维持住整个东番在明面上的风平浪静,片纸不可飞出东番!
老老实实过日子做生意的小老百姓和安分商人自然一无所觉,倒是街面上的闲人乞丐等敏|感地发觉了风向有些不大对。可是仔细看得话又察觉不出哪里出了乱子,因此真正聪明的以及胆小的就此悄悄龟缩起来,只剩下那些傻大个还在街面上溜达。一时间,整个东番连治安都变得清明很多。
原本的承天府,后来改名成东宁府的知府范立海下衙的时候还和自己的夫人这般开玩笑地说起过。
正巧,过了些日子他的夫人在年前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和嫂嫂说起这话来。这位知府夫人的娘家大哥正是后军指挥使,这才想法子拉拔着自己的妹婿做了这个东番最中心的东宁府的知府。
这位陆指挥使刚从海上练兵回来,一边在自家夫人的伺候下换下甲胄,一边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他夫人想了想,就开口道:“说来,前头小姑子来省亲的时候,老爷偏巧不在,竟错过了。想来也只有过了年再聚。”年初二回娘家,离着现在还早着,毕竟府衙都还没封笔封衙。
又道:“新鲜事倒有几桩,听说郡王爷府里头不大太平,连大少爷都没了。”
陆指挥使不以为意,这消息早有人报与他听了要他说,这个大少爷也不是什么出息的,偏生心气高,没了就没了。就一个不成器的二少爷,不是正好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