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探春一抬头,看见贾环走来,一看他的装扮,面上就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是装穷来讨银子不成,便淡淡道:“这是何意。”
贾环一瞧,就知道她心里又在编排自己,一边心中暗恨自己以前不懂事叫人看了多少笑话,一边冷笑道:“三姑娘也不必皱眉,我也没想要你家的银子。只有一句,我今日便走了,日后你且好自为之罢!”一席话真是说得又急又快,倒是有了几分探春的爽利,瞧着像是亲姐弟了。
贾环说完,心中大畅,转身就走。
探春冷不防叫这话说得给愣住了,迎春心中不详的预感成了现实,忙翻身下榻,一急还穿错了探春的鞋。她忙忙地追出去,道:“环弟且站一站。”
若是探春来喊,贾环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但是迎春这样的声音听着叫他不忍,他只好忍下了离开这里的急切心情,转身扶住了追上来的迎春叹道:“二姐姐可有何要交代的?”
就听后面的探春已经明白了贾环闹哪一出,气得浑身乱战,喝道:“二姐姐管他做什么,有本事的,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一丝儿贾家的东西也不要带走。”
贾环本待怒火上涌,听了这一番话,反而冷静了下来,道:“我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银子买件衣裳穿,很不必三姑娘越俎代庖。”他的目光落在已经泪光点点的迎春脸上,缓了下声气来,低声道,“二姐姐以后好歹立起来吧,大将军的治下不一样的,女儿家也能立户,莫叫琏二哥家那个贪的为了些许银子就把你给随便嫁了,只管把嫁妆银子握在手心里,日后有好日子呢!”
他这些日子尽挑着那些从北州过来的兵士打听,人家见他年纪小,问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也就是一些风土人情,也乐得和他说。
迎春抓着贾环的手,泣道:“你有出息,我只有为你高兴的,只有一句要问,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贾环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况且他的新户籍也是交给柳秋池去办了,以后叫什么名字尚且不知,哪知道以后的前程在哪里。
“你略等一下。”迎春急匆匆地就走回去,等到她再拿着一个小荷包走出来的时候,贾环那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探春看见他们倒是比她这个亲的更加姐弟情深的样子,便道:“等他出去吃了亏之后就知道回来了。既他这么不懂事,二姐姐又何必忧心?”
迎春就反问道:“若是他再也不回来了呢?”
探春沉默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道:“那我倒是敬他三分。”说着,就重新拿起手中的活计做了起来。看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是一点都不担心,显然觉着贾环早晚得了教训会自己求着回来。
不说这个姐弟两个这辈子再也没见上一面,贾环一路的水路的折腾之后,终于到了北州。
这一路他可没有收到什么照顾,住的也是一般水手的船舱。吃的是咸鱼干,喝得是囤积的并不新鲜大的水。他知道这是柳秋池对他的最后一个考验,他也挺了过来。
甚至,因为他识字又有学问,并愿意无偿教给那些水手,还赢得了船上小先生的称呼。虽然这并不能他提高多少待遇,毕竟地位最高的船长吃用的也就这些东西罢了。不过,真正用自己的本事收到尊重的感觉让贾环感到满足,更是坚定了不再回去的信心。
进了孤儿院,他才知道柳秋池跟他所说的一切都不是无的放矢。这里还真是受苦受难的开始,但是这里每一餐尽管粗糙却有荤有素有鱼有肉,日常的训练虽然严苛,但是教官却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关心。在结束训练之后,往往会教他们互相按摩放松。
每日的课程也很紧,但是这对贾环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再怎么说,他在贾家收到的也是精英教育,唯一需要跟上的就是数算。他年纪还不是很大,重新学起来并不艰难。
尤其在这里不需要辛辛苦苦地掌握好一个度,不像在贾家的时候,要是想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就不能太出挑,一面王夫人找麻烦。当然也不能太无能,这样本就不在意他的贾政就会更加不放在心上,下面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只怕下一顿就不好了。
在孤儿院里头他只要努力学习,学得好的才有奖励。在所有人都拼命地情况下,收到大环境的影响他也不再考虑什么中庸。只有拼命的往前、争先,就算这样,还是有被人挤下去之忧。
辛苦但是心情上轻松的生活让他很快地忘了从前在贾家的点点滴滴,直到难得的的沐休之日时,他们三三两两地去校场上放松玩耍时,他听见了关于北方的战报。
北州孤儿院就算是沐休之日都是不被允许跨出大门一步的,贾环、不、现在应该换做林子,这里大多数的孤儿没有姓,他们就会跟着收留他们的林瑜一个姓,贾环新的户籍就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倒是意外的让他很快的融入乐了这个集体。林子一开始很是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条命令,但是在今天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
“听说北边就快动起来了,只可惜咱们够不上年纪去参军,否则一个人记一个军功,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为首的是这个孤儿院的最受尊重的人,他的枪法最好、学习也好,人也像老大哥一样愿意照顾围绕着他的孩子们,便是教官和先生们也看重他。
这时候他在差不多年纪的同伴们之间却松快了很多,不再可以做出沉稳的样子来,难得遗憾道:“这样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虽然说得模糊,但是众人却知道是说得林瑜调集粮草和战舰的事情,林子才被这个小团体所接纳,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一向少说话,多听,很快就听明白了这是在说本该是重要军情的消息。
集中力量,一举北伐,可不是再重要不过的军情了么。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林子至少是明白了这里与世隔绝的原因了。他们偶尔出去训练,也不过是去边上的北州训练营。那里的兵士少说是一个百户,更是一个能打普通兵士十个。
为首说话的那个林青因为能在他们的手下走上三个回合,是以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尊重。
“听说童教官也被派遣过去了。”边上的一个圆脸少年就羡慕道,“真想偷偷过去了,那可是打紫禁城。”话音还没落,就被林青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低声喝道,“噤声,心里知道就行了,非得大声说出来不成?”
那个圆脸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憨笑了一下,不出声了。
几人说笑一回,林子偷了一个机会,走到了林青的身边,问道:“这样重要的军情就算不是直接说,不会有泄露之虞吗?”
林卿含笑打量他一眼,一伸胳膊勾住了林子的脖子,将他像一个小鸡一样拖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只有水,凑合喝。”到了房间里面,林青到了一杯水给他,这是全校文武皆得第一才有的独自一个房间的待遇,贾环打量了一眼,没有多少家什,倒是一排排的奖状叫人殷羡。
林青见他目光留在了那些奖状之上,便自豪道:“以后那里会变成一排排的勋章。”
林子很认真的点点头道:“青哥就缺一个机会了。”
“还差一年,我就十六了。”林青听了,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道,“就这么一点,没能赶上今年的北伐之战。”
林子就笑道:“北伐还只是一个开始,以后需要讨伐的地方还有很多,青哥何愁没有用武之地。”
“那不是意义不一样吗?知道这一场大战的,谁不艳羡那些能够亲眼看见的人,没准他们中的谁就能亲手拿下鞑子皇帝。”林青遥想着,一双眼睛中都快放出光出来了,“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大事,而且没准还能得到大将军的亲口夸赞。”那可真是死都值了。
林子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大将军这样的狂热,他也不敢说自己和林瑜有过几面之缘,还曾经得到过对方的赠礼和亲口鼓励。怕会被这些狂热的人给按住,不怕他们问别的,就是他以前的日子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而且,不可否认,是那短短的一句话让他生出了自力更生的想法,也依托于对方得到了施行。
可能没有这些人的狂热,但是不得不说,他心中对着林瑜也是感激的。
“这里的权限等级很高吗?”林子好奇地问道,这个词还是他来这里后新学来的。
“咱们连一个正式的兵都算不上,哪来什么权限等级。”林青笑了一笑,然后指着就挨着他们隔壁的北州训练营,道,“应该说他们的权限等级都很高。”知道这个新人好些都不懂,他详细的解释起来。
北州训练营是黄仲的特种部队训练中心,不一样的是,黄石的地支办公场所也设在这里。凡是进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经过了大量的背景检查之后,才能放进来的。他们的权限等级当然可以说是相当之高了,在这一方面,北州也只有最顶尖的辛宗平和林如海才能与之相比。甚至,连只有一个女主人的将军府知道的都没有他们多。
出于种种考量,孤儿院是挨着训练营建起来的。里头的教官和先生们更是就地取材,直接从训练营里头拉出来,给这些苗子们上课。时不时的,这些教官们还会拉着这些娃娃们去训练营里训练射击,并感受一些真正军营的气氛。
所以,与其说是孤儿院,这里还不如说是训练营的预备营。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这些时常出现在这里的孤儿们怎么会一点都不察觉。是以,在林瑜的亲自授意之下,这一部分的权限相当于半开放给了这些孩子们。同时,也加强了看管。
当然,这些孩子们也懂事,这一次要不是北伐之事太过让人心情激荡,他们也不会出口讨论。
“原来如此。”这时候的林子才明白了自己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柳秋池在其中担了多大的风险。他心中感动的同时,暗暗记下了这一个恩人。
他这一辈子都将报效给林瑜,那个一言点醒他让他不再浑浑噩噩、并提供了他现在的生活的人。但是,对于贾家的大伯父还有柳大人,他们一个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另一个算是有着知遇之情,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在不损害大将军利益的前提之下,以后一定也要报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