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陛下还是,罚你。”她喃喃说道。
帐子里年轻人没有说话,打在心上的痛,比打在身上要痛更多吧。
陈丹朱站起来:“殿下,你别难过。”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恍惚,这个场面很熟悉,那时候三皇子从齐国回来遇到五皇子袭击,靠着以身诱敌终于揭穿了五皇子皇后几次三番暗害他的事——几次三番的暗害,身为皇宫的主人,皇帝不是真的毫无察觉,只是为了太子的不受困扰,他没有惩罚皇后,只带着愧疚怜惜给三皇子更多的疼爱。
但,受到伤害的人,需要的不是怜惜,而是公道。
听闻了这一场宫廷事,铁面将军来到桃花山,情绪怅然,她那时候也说了这句话,铁面将军是旁观者,能说句话安慰,现在遇到不公平的是六皇子,对着当事人来说别难过,真是太无力了。
陈丹朱又轻声说:“殿下,你也哭一哭吧。”
帘帐里发出笑声,楚鱼容说:“不用啦,没什么好哭的啊,不用难过啊,做事不要想太多,只看准一个目的,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就是成功了,你看,你的目的是不让齐王搅进来,现在成功了啊。”
真是一个很能自愈的年轻人啊,隔着帐子,陈丹朱似乎能看到楚鱼容脸上的笑,她也跟着笑起来,点点头。
“没错,太子的目的没有达到。”她说道,“我的目的达到了,这次就值得庆贺。”
说到这里,停顿了下。
“不过。”她看着帐子,“殿下你的目的呢?”
这件事是六皇子一个人扭转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目的是什么?
挨顿打?
对于六皇子,陈丹朱一开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意外的好看,以及感激,但她并不觉得跟六皇子就算是熟识,也不打算熟识。
但不知道怎么一来二去,她跟六皇子就这么熟识了,今天更是在皇宫里合谋将鲁王踹下湖水,搅乱了太子的阴谋。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遇到六皇子,结果肯定不是这样,至少挨杖刑的不会是他。
就算遇到了,他原本也可以不用理会的。
但他毫不迟疑的帮忙了。
所以——
陈丹朱看着床帐:“殿下是为了我吧。”
床帐后的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发出“这个——”的迟疑声。
陈丹朱又接着道:“也是因为铁面将军吧,先前我请他托付六殿下照看家人,如今将军不在了,你不仅要照看我家人,还要照看我。”
床帐后“这个——”声音就变了一个调子“啊——”
陈丹朱对着床帐屈膝一礼:“多谢殿下,说实话——”说到这里她又一笑,“说实话,我很少说实话,但,当时在宫里遇到殿下,我很高兴,而且,很安心,说了可能殿下不信,虽然,其实,这句话,我也不只是跟殿下您说过,我陈丹朱对见到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皇子,都很高兴,都能说这种话,但,这次是不一样的,殿下你——”
她一向伶牙俐齿,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甜言蜜语信口开河随手拈来,这还是第一次,不,确切说,第二次,第三次吧,前两次都是在铁面将军面前,卸下裹着的层层铠甲,露出怯怯茫然的样子。
楚鱼容原本要笑,听着女孩子磕磕绊绊的话,再看着帐子外女孩子的身影,嘴边的笑变得酸酸涩涩的。
她从来不敢相信别人对她好,就算是体会到别人对她好,也会把原因归结到其他人身上。
总之,都跟她无关。
“丹朱小姐。”楚鱼容打断她,“我先前问你,后来事情怎么样,你还没告诉我呢。”
陈丹朱愣了下,哦,是,忘记了,只顾着自己解惑,忘记了楚鱼容根本就不知道后边的事,他也等着解惑呢——挨了一顿打结果是什么啊。
“后来陛下把我们都叫进去了,就很生气,但也没有太生气,我的意思是没有生那种事关生死的气,只是那种作为长辈被顽劣晚辈气坏的那种。”陈丹朱说道,又眉飞色舞,“然后鲁王就把被我逼着要福袋的事说了,陛下就更气了,也就更印证我就是在混闹,正如你说的那样,拉更多的人下场,乱糟糟的反而就没那么严重。”
楚鱼容在帐子后嗯了声:“是的呢。”又问,“然后呢?”
陈丹朱哦了声:“然后陛下就要罚我,我原本要像以前那样跟陛下犟嘴闹一闹,让陛下可以狠狠罚我,也算是给世人一个交代,但陛下这次不肯。”
她还是没有说到,楚鱼容轻声道:“然后呢?”
然后,陈丹朱捏了捏手指:“然后,陛下就为了面子,为了堵住天下人的之口,也为了三个王爷们的颜面,非要假作真,要把我收到的你写的那个福袋跟国师的一样论,但是,陛下又要罚我,说王爷们的三个佛偈不论。”
“然后呢?”帐子里的声音好奇问。
陈丹朱叹气,有些无奈的说:“然后,陛下让我在五皇子和六殿下之间选跟哪个有缘分,我要是选五皇子,那岂不是应了太子的计谋了?”
楚鱼容在帐子后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退路了,陈丹朱抬起头:“然后我就选了殿下你。”
帐子后的人沉默了。
或许是被吓到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陈丹朱有些不安,忙道:“殿下,我不是没有想过拒绝,但陛下在气头上,竟然不跟我吵,其实外边说的我经常顶撞陛下啊,并不是因为我胆大啊飞扬跋扈什么的,是陛下有这个需要,然后顺水推舟而已,陛下要是不想再推我这个舟,我就沉了——不过,六殿下,你不用担心,我还是会想办法的,等陛下气消了——”
床帐轻轻的被掀开了,年轻的皇子穿着整齐的衣袍,肩阔背挺的端坐,阴影下的面容深邃柔美,陈丹朱的声音一顿,看的呆了呆。
楚鱼容微微一笑:“丹朱小姐,你不用想办法。”
陈丹朱哦了声,要说什么,楚鱼容打断她。
他说:“这个,就是我得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