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也不过是出声试探, 就算心里再不满阮穆的态度,但是谁让人家是脚踩在头上长大的人?一只脚跺一跺都能让你跟着颤一颤的人,不能得罪。
朱清和以前也常有一个人来开会的时候,很多人都当他是阮穆的助理,他也只是笑着点头, 至于问起阮穆的私事,他也是含糊过去,对方也知道他是个村里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倒是不会难为他。参会人员很快到齐,会议主要是将文件上的内容加强了一下,着重点了瑞和的名,全省像他们这样年轻的商人少之又少,在管理方面更是先进典型,值得其他企业学习,所以对于这次任务更要放在心上,郑重对待。
阮穆歪着头看朱清和坐姿笔挺地在带来的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硬朗干净,一笔一划看着十分规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阮穆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到散会。当老板虽然肩膀上的担子重,但是很多散碎的事情不用自己操心,只需让手底下的人照着文件上的指示做就行,反正出了问题自有承担责任的人,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扣工资。不过朱清和肯定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亲力亲为,他也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忙碌。
散会后有人约阮穆去喝一杯,阮穆笑着推了:“您看这文件里关于我们的事情太多了,我回去就得开始安排了,领导看重咱们,给个露脸的机会,咱不能不珍惜半路上给掉链子不是?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
直到发动车离开,阮穆才松了口气:“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是海量,好像压根不知道喝酒伤身,不要命的往死灌,我可不想把小命折在这上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哪儿吃点东西再回去?我们两个有时间出去转转吧?你想去哪儿?南方?国外?”
朱清和摇头不答应:“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没那个心思,你要是想玩就去吧,这么长时间了也好散散心。厂子里的事情我还能应付的过来。”
阮穆真是被他一句话给顶得没脾气了,泄愤似的在他脑袋上□□了一把,朱清和的头发很软,又长的密,一揉就像是顶了个鸡窝头,像把小刷子磨得掌心痒痒的:“你真没意思,我们去吃火锅,要特辣锅底,吃完好好给你这个祖宗赚钱去。”
朱清和更是哭笑不得,怎么就成了给他赚钱了?说起来,他的工资卡不知道怎么回事会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手里,老早以前就想给他了,只是忘了。他往里面存了些钱,就当是阮穆对他雪中送炭的谢礼,如果没有阮穆,他的路顾及会很难走。
今年秋天冷得比平时早,也许是日子好过了,反倒不像以前那么能挨得住冻了,就算是白天,刮过来的那阵风也让人忍不住缩脖子。阮穆到现在还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瞧着怪单薄的,不过他穿着西装裤和皮鞋,倒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孩子气了,人模人样,天生的衣架子。
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好起来,下馆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家店生意很好,他们进去的时候刚巧还有一个空位,服务员过来招呼两人,朱清和硬是要了个鸳鸯锅,他可不想跟着这人胡闹,秋季气温不稳,就是再健康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就中招了,所以他时刻小心着,吃辣生火气。
朱清和看着上来的盘盘碟碟,不知怎么的总会想起以前自己那过得寒酸样,这些见都很少见,更别说坐在装潢这么精致的馆子里吃饭了。这边的涮锅多是占着芝麻酱,牛羊肉一盘也不贵,阮穆从不舍得亏待自己,现在朱清和在身边更是,光精选羊肉就点了一桌子。
“行了,不够再点,咱们两个又不是能吃的,别糟蹋了。让你过两天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潇洒。”
等上锅的功夫,阮穆手指无聊地扣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检查完没几天我就得回去一趟,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跟我一块走?当初我带你住的那处院子还记得吗?前阵子我让阮林照着我的意思重新翻修过了,没人气空落落的在那里怪可惜的,跟我去住两天?我妈年底回去了肯定是要去我外公家里住的,她一直不放心两位老人家,我这次回去也去看望他们。”
当初他买下那处清净的院子本来就是想当两个人的家的,谁知道前前后后发生了那么多破事,没怎么带朱清和玩,还让他夹在自己的家事中不自在。朱清和进候车室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阮穆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当时虽然觉得很受伤,可也越挫越勇,忍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追过来了。
“你还记得阮林吧?他和他的男友结婚了,在国外办的,家里现在也都接受了,两口子日子过得挺好的。”他想等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他就和妈妈摊牌,他希望妈妈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她的支持与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以前常听身边的人说,如果真的遇到了想要定下来的人,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是妈妈,他也一样,妈妈很喜欢朱清和的上进,独立和懂事,如果能做一家人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朱清和脑海里闪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多年早已经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模样了,倒是对他的男友印象深刻,是个很温柔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他原本到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弯,说道:“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女孩子爱吃爱用的东西,花了多少我给你就是。”
正好这时候服务员将锅端上来,菜也跟着上满桌子,阮穆低头看着汤汁慢慢沸腾起来,他怎么会不明白,朱清和到现在还是在刻意地回避他的感情,不想和他有半点牵扯,这个人……这么久还是捂不热,他又急又恼却又无奈,气呼呼地往锅里倒菜,半天之后才答应下来,随口问:“给谁带?”
朱清和说:“给青丫,那丫头其实很懂事,什么都舍不得,那天我去她家,用了好久的东西都收在一边,就算有新的都舍不得动。和我最亲近的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了,虽然我希望她能独立自主些,但是女孩子还是得宠的,你眼光好,见的也多,帮我多买些。对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准备点特产,现在不像以前了,等到了地方已经挤得不成样子了。”
朱清和知道阮穆想听的是什么,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心动么?阮穆是自己这辈子所见过的最为优秀的人,长得高大俊挺,头脑好,家世好,老天偏心好像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他了,朱清和怎么能不心动?但他打心底里觉得阮穆不是他能靠近的人,所以他一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往前迈出那一步。所以现在他不会找死去重提这个话题,
吃完饭之后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还被沉闷的氛围给占据,进了办公室,坐了一阵,谈到工作两人才打破了这种僵局。
朱玉田两口子待不下去,只得回去,比起来时的神采奕奕,此时两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张爸跟他们一道走,越想越气,抱怨道:“你们两口子不顶事就别开口,现在倒好,更把朱清和给得罪狠了,我家的房子你赔我?兄弟,我真的劝你一句,要是没这个本事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行吗?”
朱玉田也是火冒三丈,想都没想地顶了回去:“不识好人心,我帮你还有错了?活该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告诉你,朱清和是我的儿子,现在我们有误会,他迟早会认祖归宗的,到时候我说话顶事了,老弟,咱们走着瞧。”
第83章
连着几天阮穆都摆着一张阎王脸, 朱清和受不了下来透气,走到食堂那里,见姑坐在外面剥蒜,两腿间夹着塑料袋子,走近了还能听到她哼着听不出什么调的歌。
人影投落在地上,朱玉苗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冲着他笑:“怎么?累了?肚子饿不?我去给你拿个包子?我放在灶上温着, 正好吃。”
朱清和摇头说不用,蹲下来问:“待着还习惯吗?累不累?”
“就几顿饭哪能累着?不比你们这些动脑子的, 天天都皱个眉,才多大的年纪?我那天见了你富满婶一回, 和她说起这事来, 她听着怪羡慕的。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一句。”
朱清和知道富满叔和大龙哥父子两在城里干活, 上了年纪不再像以前那么吃得住苦, 而且砖窑厂里现在都换上机器了 , 需要的人手也不多了,他和罗叔是要好的朋友,厂子里大多是一个村的, 就主动离开了,罗叔和自己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唉声叹气,直说对不住老伙计。
他顿了顿说道:“您要是再碰到了,同富满婶说一声,我心上放着这事呢。”
朱玉苗原先还忐忑, 怕自己多管闲事,惹得侄子不高兴,毕竟现在他是老板了,考虑的事情要多的多,她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他为难,这得多尴尬。刚才她也是嘴快,都是做女人的,谁不想自家的男人和孩子离自己近一些?
朱清和和姑说了阵话,重新回到办公室。前几天紧锣密鼓的忙,离检查的日子越发近,好不容易闲下来却觉得浑身乏力。
其实厂子里还有一间办公室,朱清和本来要用那个,但是他不许,他就喜欢和朱清和挤在一个屋子里,他本来都挑好一套好看的办公桌了,朱清和不喜欢,搬了最简单的桌椅,所以来找他办事的都当朱清和是他的助理。他想解释,朱清和却觉得这样正好。
阮穆全都随着朱清和的意思办,而且头上顶着这个虚名会带来不少麻烦,他也不舍得让朱清和被酒灌得晕头转向。
签完手里的文件,阮穆抬头要和朱清和工作上的事,却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几天朱清和忙前忙后,每一个环节都要反复确认,生怕错过遗漏什么。
企业文化展板,公司简介与未来规划,连那天要用到的桌子和水都亲自张罗,最后还甩了一沓子资料让他看,免得到时候人家问起话来,连两句利索正统的话都说不上来,阮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得出来,朱清和真是把这个厂子当孩子似的宠看重,要是不那么忙,或者想事情的时候,他都会下楼去转一圈,也时常会站在作业区角落里看着工人忙忙碌碌。
阮穆还记得两人小时候,他问朱清和将来想做什么,朱清和的声音坚定又充满渴望,想要做老板,想要成功,要给当初曾轻视他的人看。
阮穆越想越心疼,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手再要碰到他的头发时顿住,被桌子上摊开的红旗本给抓去了视线。
这种带着年代气息的本子已经慢慢少见了,粗粗看了眼,内容像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之乎者也的看着怪脑子疼的。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朱清和身上,天气冷了,这么睡很容易感冒。脾气过去了,等静下来才能慢慢想明白朱清和的难处。
这个从小就活得艰难的人,十分重视别人的看法,他对妈妈十分敬重,总把如果没有王老师就没现在的他挂在嘴上,别人听起来觉得太虚,但阮穆知道,他的心有多诚。是自己太过急迫,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回应,却没有想过之后将要面对的一切问题。谁能想到活了快近百年的人,在感情上还这么幼稚呢?
就算阮穆给朱清和盖上衣服,睡醒一觉后鼻子还是有些难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办公室里没人,他站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打算回家去。下了楼,姑在门口张望着,瞧见他赶紧招手:“你怎么这么晚才下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先去喝碗热汤吧。”
朱清和随口问了句:“阮穆呢?”
“一辆大车坏在路上了,路本来就不好走,后面的也跟着堵了好长一道,他带着汽车修理厂的师傅过去修了。这天都要黑下来了,也不知道好了没,走了都快两小时了。”
“我去看看去。”
朱玉苗拉住他:“别过去了,他们开车走的,我听说离厂子远得很,要是半路碰不上……荒郊野地怪吓人的。”
食堂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剩几个没结婚的在一块说说笑笑,朱清和进去的时候,他们正要走,彼此打了声招呼,朱清和坐下来揉着有些犯痛的额头,姑给他盛了一大碗热乎乎的米汤,他就热喝下去,浑身都发热,出了一头汗,倒是稍微舒服些。食堂已经提前准备好用芥菜做的酸菜,用辣椒炒出来,再和炖羊肉一起浇在煮了胡萝卜条的面里,拌起来大口大口下肚整个身体里都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