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了。”丁竞元非常大方。
刘岩继续风中凌乱之余,终于缓过来一点神智,问苏墨在家准备住到什么时候,“不管你怎么回事吧,反正得一起吃个饭,我请客。这个你你你男朋友也一起来。”刘岩说完对着丁竞元伸出了手,“能见到就是有缘。一定让我表示一下,谢谢当年的救命之恩。”刘岩试着活跃气氛。
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彼此都有事,约好了吃饭的时间,就在楼道口分开了。
原来说出来一点也不难。苏墨又偷偷松了一口气,真正的朋友,是知道了你是同志还会继续来往的,而那些断绝关系的,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疯狂?”苏墨心里有点小激动,抬头看丁竞元。
“等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我们这件事,你爸习惯了以后就不会再固执了。到那时候他才会考虑其他的问题。你看我爸他也是反对的,但是比起你爸就淡定许多了。为什么?因为他早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而且我妈我那个大哥也都是知道的。”丁竞元自信满满地分析。
两个人仍然是一前一后手牵手地上楼,按门铃。朱老师前来看门,见了苏墨,彼此自然又首先是一阵问候。
“怎么一回家就惹你爸生气啊,看昨晚把你给气的都离家出走了……”朱老师以前也教过苏墨,即使他现在长大了,在老师眼里还是当他是自己的学生教训。
“朱老师,我这次……是回来出柜的。”苏墨咬了一下嘴唇,坚定地把话说完。
朱老师是教地理的,对于出柜这个名词有些不理解,“出什么柜?”
“老师。”丁竞元把和苏墨相握的两只手举了起来,言简意赅:“我们是一对。”
丁竞元的话刚说完,本来是躲在卧室门边听着的苏泉丰已经彻底出离愤怒了,刚才大哥,小姨子,大姨子,老婆的几通电话已经让他处在了暴走的边缘,他一辈子英明全毁了,什么老脸都丢尽了。此时算是彻底怒了。回身在卧室里找趁手的工具,没有,直接抖着手把自己皮带扯下来了,拎着皮带头子就出去了,对着门厅里站着的孽子就劈头盖脸地抽了起来。
“老苏,你这是干什么?”
“爸……”
“你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想气死我……”
跟昨晚一样,又是一个抽一个护,一个劝。只不过刘芸换成了老朱。皮带抽起来可比鸡毛掸子厉害多了。丁竞元是新伤摞旧伤,疼到简直爽翻了。
“你这个孽子……”苏泉丰痛心疾首地大骂。
“我教了这么多学生,到头来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我真是后悔……你回来干什么……”
苏泉追着丁竞元抽,一边打一边骂,最后简直就是要哭出来的节奏。
“老苏,行了行了。别打了。”老朱从后面把苏泉丰抱住,把红着眼睛声音沙哑的人拖到沙发上坐着。
茶几上苏泉丰的手机又响了,又不知道是哪个亲戚打来的。一想到大家都知道了,都知道他以前说苏墨忙是死要面子说谎话,苏泉丰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败,颜面无存。甚至老朱,昨晚上他也没有说实话。他就是这么死要面子。他做人真的很失败。
苏泉丰坐着,呜呜地哭了两声,就止住了,但是眼泪开始往下掉。他觉得自己活得累,虚伪,儿子不争气,作为一个老师,自己的孩子教不好真是最大的失败。
苏墨靠在丁竞元怀里,也跟着哭了。丁竞元心疼把人抱紧了,摸摸宝贝的脑袋,然后拉着苏墨到沙发边跪下了。挨着跪着,两只手仍紧紧地牵着。
“爸。”丁竞元开口喊苏泉丰,“对不起。”
“没经过您的同意就把我和苏墨的事情告诉亲戚们了。”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苏墨的。”
“我发誓。”
“苏墨是一个重视家庭重视亲人的人,没有您和妈的同意,他嘴上不说,心里会一直在意。我们也不可能真正地开心。”
“不管您同意不同意,认不认我们,您都是我和苏墨的爸爸。我以前做错了,如今也没有做对。但是我对苏墨的爱是真的。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没有办法像您期望的那样去娶老婆结婚生孩子。因为我们已经再也离不开彼此。”
“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苏墨眼泪花花的,耳里听着丁竞元说出的每一句话,渐渐地泣不成声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丁竞元跪了。为了苏墨心甘情愿。不求苏泉丰能立刻原谅,只是为了苏墨要做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第八十一章
一百六十一
苏泉丰气红了眼睛,坐着不说话,苏墨和丁竞元也不再出声,一动不动地跪着。朱老师已经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抽烟,他心里确实是怪苏泉丰了,他们两个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老同事老朋友,昨晚上苏泉丰不愿意回家愁眉苦脸的,他那么问他都不说实话,他又不是旁人,再丢人的事他还能跟着别人一起笑话他不成?
屋子里一时静得只有朱老师抽烟的声音,直到苏泉丰的大哥又打电话过来催,说酒席快开始了,周惠那边的亲戚都已经在酒店的小厅里坐着等了,苏泉丰才万般无奈地站了起来,走到朱老师这边见老家伙也愿不理他,只能一言不发地背着两手走了。朱老师见他出了门,回过头来跟苏墨说:你爸没撵你,还不跟过去。
苏墨此时听了这话心里一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丁竞元先站了起来,又抱着苏墨的腰把人也拉了起来。丁竞元见他眼圈红红的,心疼地想低头去亲,被苏墨无声地一巴掌准准地拍在了脸上。那边朱老师早侧过脸去装没瞧见了。
苏正的定亲宴定在中午十二点正式开始。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苏泉丰才到场,苏墨和丁竞元跟在他后面。三个人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
虽然已经成了大笑话,但是苏泉丰却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做缩头乌龟。小儿子定亲,媳妇那边的亲戚都到了,他不来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一路进了饭店,先是见到了等在门口的刘芸,两口子虽然昨晚上还吵架来着,但是这会刘芸见着他首先眼睛就红了,她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难受。
“都知道了也好,早晚都得让人议论。”刘芸迎上来,握住了他的手。亲戚自然是有远有近,他们看着是不在意,她知道他们有的人面上不显心里面肯定在笑话他们的墨墨,“这事你瞒不了一辈子。”
苏泉丰反手握紧了老伴,用拇指揩她湿润的眼角。刘芸叹一口气,伸头去看后面的两个孩子,对着落在后面的苏墨喊话:“快点,你两个别磨蹭了。”说完又看向苏泉丰,“咱们都想开一点吧,嘴长在别人脸上。人活一辈子哪有不被人议论的。”
苏泉丰垂着眼皮没有说话,事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了。待苏墨和丁竞元走到身边,一家四口一块进了宴会厅。
小厅里摆了五桌,见人进来所有亲戚全看了过来。苏正见到后面的两个哥哥,心中一喜,立即站起来,喊了一声爸。他刚才一直在跟周惠那边的亲戚解释,说爸爸那边有点急事,马上就过来。他其实真的有担心过老爸有可能会气狠了不愿意过来,也不是没有担心过爸会撵两个哥哥走。
苏泉丰硬着头皮跟自家亲戚打了招呼,心情沉重地避开了各种目光——有的叹息,有的看笑话,有的同情,强撑起一点笑脸,跟老伴一起跟周惠这边的两桌亲戚说抱歉有事来晚了,他刚才在朱老师家里头哭过,这会声音还有点哑哑的。周家亲戚连说没事。苏正非常高兴,跟长辈们介绍哥哥,“我大哥苏墨,一直在外地,这位是我丁哥。”
周母一听说是那位丁哥,眼睛都亮了,这个可是他的女婿的财神爷呢,立即招呼亲家和他们坐一起。他们几个来得晚了,那边几桌基本上都坐满了,因为没有旁人都是自家亲戚,小孩子们也都占了一个位置。周母硬是把桌子上的两个半大孩子撵到旁边桌子上去挤了,把苏墨和丁竞元也留下了,“哎呀,让他们小孩子们坐一起。”
亲家坐一桌自然是十分合适。这倒趁了苏泉丰的意,不必马上面对已经知情的自家亲戚了。此时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写提前内退申请,他的颈椎毛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之前还想坚持到退休年龄的,现在也不必苦撑了。苏墨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整个学校,整个教工小区都人尽皆知。可想而知,苏泉丰三个字将会成为无数家庭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苏泉丰此时想到这一点,尽管心里十分难受,但竟有了点破罐子破摔的麻木和轻松。唉,他老了,晚节不保,早就管不了自己儿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