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冷静,在醉醺醺群魔乱舞的人群里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也没谁会去在意,这里本来就是都市男女发泄生活压力找点乐子的地方,别说巫璜穿得严严实实只是衣服款式有点奇怪,就是脱光了到处跑也只会引起看场子保镖们的亲切问候。
旁边的几个姑娘笑嘻嘻地瞥着巫璜小声说着什么,眼睛瞧着的也是巫璜那张水准线之上的脸,以及裹得严严实实也看得出的好身材。
唔,这应该叫什么?
巫璜思考了一下,对眼下的场景找到了个合适的形容。
确实是坟头蹦迪没错了。
足有两层的挑高空间,因为灯光和乐声,外加空气里各种混杂的气味而显得格外逼仄,巫璜皱着眉左右看看,毫不犹豫地闪身从最近的出口走了出去。
门后是一条小巷子,左右都是差不多的各色酒吧,喧嚣热闹的声音透过门也能隐约听到一二,不过刚从吵得耳朵疼的室内出来,反而会觉得外头静得有些凄凉。
这个世界此时应该是夏天,室外是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巷子里空无一人只两个垃圾箱在边上立着,安安静静地堆满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垃圾。
快点把东西找到早点回去,虽然丹粟那个小傻子被他借口支开短时间内不会发觉到不对劲,但拖得时间长了可就不一定了。
巫璜从袖子里摸出一缕黑烟——这是从丹粟身上偷偷截下来的。他做得很小心,趁着丹粟被揉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悄悄昧下小小一缕,就跟从人头上揪了一根头发一样,动作又轻又快丹粟完全没注意到。
离了本体黑烟就不像是小尾巴那么活泼灵性了,只乖乖拢成小小一团盘着不动弹。巫璜喂了点灵力过去,黑烟才如梦方醒地弹了两下,慢慢从巫璜手里飘起来四周晃悠,像是还迷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黑烟才吃力地抬了抬前半截,左右转了转仿佛在辨认方向,而后上下飘着调整了一下高度,向着某个方向飘过去。
——黑烟上被巫璜附着了法术,会被沾染了丹粟气息的物体吸引,因为本身就是从丹粟身上截下来的一小部分,即便是被隔绝气息的法阵阻隔也能找到方向。
嗯,坏处是只能走直线不会绕路。
被迫跟着黑烟穿墙入地屋顶跑酷的巫璜默默思索着回去还得改良一下法术,从墙上翻下来的瞬间差点和巷口冲出来的两个人撞了满怀。
“操!”
黑夜,无人小巷,路灯昏暗,巫璜又穿了身宽松的白衣,轻飘飘地从墙上落下来,那场景饶是心里没鬼的都要被吓一跳,而急匆匆面容惊慌横冲直撞的两人显然和“心里没鬼”差了点距离,被巫璜一吓险些腿软得坐到地上去,定睛一看是个瘦不拉几的小年轻,地上拖着不怎么深但确实是有的影子,才定下心来重又扯起张凶恶的脸孔。
“你他妈半夜干什么呢?!”开口的男人体型干瘦,眼角有一道疤瘌,肤色黝黑一瞪眼很是有几分威势,向前一步就准备伸手去揪巫璜的领子。
“刘哥!”旁边高一点的男人摁住他的手连打眼色,“别管啦我们快走吧!”
刘哥虎着脸咬牙,“妈的小子给我记住!”,却是嘴上叫得凶抬脚就准备走,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巫璜两眼像是要把这张脸记住。
巫璜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动也没说话,就由着那两个男人小跑着和他擦肩而过,身影消失在路口。
黑烟在那两个男人跑出来的巷口打了个旋,然后极为人性化地变成个小箭头的方向往里头指了指,像是在催促巫璜快点。
巫璜却是先垂眸整理了一下一路跑得有点乱的衣袖,才跟着小箭头指的方向走进巷子,停在了巷子口没几步远的位置。
——地上是大滩的鲜血,从巷子里蔓延到巫璜脚边,再往前一步鞋上就免不了要沾上血。巷子里垂着脑袋靠在墙边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
黑烟轻飘飘围着对方打了几个转转,又乖乖地飘回巫璜的衣袖里。
说起来,方才跑走了的那个干瘦男人,确实手上沾着点血迹来着。
不过无所谓,巫璜是来找自家丹粟的尸骨的,不是来破案抓凶手的。他低头绕开地上的鲜血,走到那具尸体身边。
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模样,似的时候还半睁着眼似乎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靠近能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味。
以及是个话痨。
当然巫璜知道这件事跟他擅长相面占卜没太大关系,纯粹是因为飘在旁边还没去轮回的某位从看到他开始嘴巴就没停下,罗里吧嗦完全没有一点此人已死应有的肃穆庄重。
真的很烦了。
“嘿!嘿!能看见我吗boy?”脸色惨白半透明飘着的青年在巫璜眼前挥挥手,又绕到巫璜后头试图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的真的就不能帮忙叫个救护车吗?”他飘高了点在巫璜头顶上转了两圈又飘下来蹦跶,“回我一声啊宝贝儿我手机就在口袋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亲爱的!”
“实在不行我可以付钱的!我超有钱的你信我!”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知道你一定很善良!叫个急救啊不然我真要凉了!”
“世界那么大我还没去看看,不能让我凉啊!”
巫璜冷着脸装作看不见听不到,蹲下身开始研究自家丹粟的尸骨藏在了哪里。
看这人身上连个巴掌大的包都没拿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是多大一块,甚至可能是从骨头上敲下来的碎片。
这个念头在巫璜脑海一转,巫璜的脸色就愈发冷了几分。
尸骨被偷了和尸骨被偷走还拆得七零八落是两个概念,旁边青年还在絮絮叨叨念个不停,话题已经从叫急救变成了安排后事,正反复强调自己的葬礼要放摇滚开派对,要穿着新买最喜欢的潮牌下葬谁都不准给他穿西装云云。
没由来的巫璜就觉得心头火起,胸口压着的怒气是他所陌生的感受。
戒骄戒躁,不可大喜大悲,修心养性的几十年的巫璜,第一次产生这么负面而激烈的情绪,像是有根刺重重扎在了心尖上,硬生生把他几十年的好修养好脾性扎了个稀巴烂。
青年还蹲在边上揣着手没个正形,念得正欢就看见巫璜猛地伸手拽住他粗暴无比地强行塞回身体里,还没来得及感受重新活回来的美好就被胸口拔刀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死过去。
“闭嘴。”
“嗷————!”
青年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穿着粗气,整个人瘫在地上疼得直打哆嗦,“大佬……咱轻点啊大佬……”他眼泪汪汪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巫璜,一抬眼就瞧见对方正把玩着水果刀冷冰冰地盯着他,大有他再瞎逼逼就直接把刀捅回去的意思,只能委屈巴巴地忍着疼把嘴闭上。
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反正现在他胸口被刀捅进去的地方皮肤平滑就和没受伤一样,喘不上气浑身发冷是因为失血过多,但摸一摸心口温热跳得欢快,个人感觉还能浪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