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又不是故意的,我有什么办法啊,在梦里自己就哭了……”
这个老伯实在是惹人厌,我不满地撇过头,看着路边的电线杆。
“哭,是一定有理由的。如果一个坚强的人哭了,那么,那个理由一定很重要。”
为什么老伯要说这个啊?
我并不好奇这个答案。让我好奇的,是老伯说的话。
坚强的人哭了的理由,一定很重要……
是这样子么?
我努力回想一下之前那个梦,在深沉的大海里,融化的泡沫轻声呢喃着什么,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将我轻声呼唤。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完全记不住。只是,总感觉,那是非常久远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也许梦见了未来吧。”
把自己的心声说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惊慌地看着老伯,但老伯并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嘲笑我的异想天开。
“喔?未来么?那还真是有意思。”
老伯又喝了口酒,擦了擦嘴角上的液体,打了个响嗝,浓郁的酒气顿时扑向我这边,我有些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我小时候也做过梦见未来的梦。”
“咦!?真的吗!”
“嗯,我梦见未来的我没有子孙,没有伴侣,甚至没有朋友。”
“呃……”
老伯有些寂寞地看着远方,染上金黄色的麦田随风舞动,发出了嗖嗖嗖的声音,老伯看着那片麦田,嘴边不停地呢喃着‘我也只是看着啊……’
老伯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我忍不住感到同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态度恶劣。更没好意思去嘲笑他的可怜人生。
“结果梦真的成真了,虽然是个让人心酸的结局。”
“这、这只是巧合吧。说不定老伯你搬走之后能认识到新的朋友呢。”
我居然会忍不住可怜一位到现在还把我绑着的老头子。
“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小林老伯却摇了摇头,他那深褐色的瞳眸没有任何情感动摇,脸上的表情也很冷淡,顶多也只是眉头皱一下。
“我从十岁开始便这样子了。”
“……”
“从十岁开始便交不到朋友,更早开始便出现了交不到朋友的‘因素’。”
我有点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疑惑,接着为我松开了绳子。
“你不怕我跑么?”
“跑呗,反正也无所谓了,我过不了多久就走了,还会在意几个小屁孩的恶作剧么?”
“那你还绑我!”
“只是看你平常做的那些事情感到火大,突然想教训一下而已。”
“喔。”
果然是个奇怪的老伯,我有些不耐烦地坐下来,靠着大树,虽然很想跑,但我的好奇心实在是重,听到一半的故事不听完就会浑身难受。
老伯见我有意倾听,便继续说下去。
“那个‘因素’,困扰我近五十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偶尔会感到悲伤而已。”
“那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诅咒’。”
“诅咒?”
“就是会给人带来不好的事情的意思。”
“这点程度我还是懂的!”
陪花铃看过的那本童话书就有这个词,因为觉得很酷,我就记下来了。
“并不是谁特意把它定义为‘诅咒’,只是我自己这么想而已。”
老伯看着我,静静地说道。
“‘无法露出笑容’,就是这样子的诅咒,我没法像其他人一样笑出来,笑在人生社交上是非常重要的道具。”
“这有什么难的啊?”
世界上还有不会笑的人么?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特意咧出一口大白牙给大伯看。但大伯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你唬人的吧?”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我是有些半信半疑,为了证明到底是真是假,我趁老伯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挠了挠他的腋窝,结果他一脸冷淡地对我说‘很痒’。
“啧。”
接着我又做了个十分浮夸滑稽的鬼脸,即使故意扭曲自己的五官来达到表演效果,老伯还是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冷冷地骂我‘白痴’。
看来不会笑是真的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可是,没有笑的话,想笑的时候无法笑,岂不是很痛苦么?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就算冷脸说着‘好笑’,也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难怪老伯没有朋友,换作是我我也会远离这种奇怪的人。
“我似乎有点跑题了。”
“嗯?”
“就是说话搞错重点的意思。”
“我知道意思啦!只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对话原来还有主题啊。”
可恶,这老伯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是说你梦见未来而哭这件事上。”
“莫非我的未来很惨么!?”
出门被车撞!?
长大花铃不和我好了!?
终于花铃不小心把我打骨折了!?
各种不好的联想浮现脑袋,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会真的有种想哭的感觉了。
“倒也不是那么惨。”
“啊?”
“会哭,不一定全是坏事吧。”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哥哥!”
“这个声音是!?”
我立马擦亮眼睛,往发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老妈牵着花铃,打着遮阳伞,站在远处的十字路口。花铃看见我后,高兴得跳起来,欢快地朝我招手。
“回去吧,下次注意点。”
“啊……哦,谢咯。”
我匆匆告别了小林老伯,飞奔向花铃。
“不过,也许我只不过是想留下一点活着的痕迹,才会跟一个熊孩子讲这些吧。说到底,人生还真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临走时,老伯嘴边还在碎碎念着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难过与悲伤。
那之后,我被老妈训了一顿,便和妹妹携手回家了。
而关于小林老伯,据说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也没有把他说的故事当作一回事。
也许,他死了吧。
只是偶尔有一次回忆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