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谢樱时不由浑身一紧。
她不是感觉不出狄烻今日的异样,隐隐跟从前不太一样。
这种异样让她更加惴惴难安,有点想落荒而逃。
谢樱时深吸了口气,低眸瞥见那只竹筐,刚要去拿,一只五指颀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抢先一步伸过去,把筐提了起来。
“要进山还不快走?”
……
谢樱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像条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狄烻今天穿的是那件月白大襖和秋棠色的下裳,一条素丝大带缠在精干的腰身上。
若不是手上拎着竹筐,这打扮倒像是穷极无聊,专程到郊外远足游玩。
也在这一刹,她不禁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地抢马去找他的那晚。
所不同的是,那会子是在夜间,星沉月落,一切都显得清冷寡淡。
而现在正是清晨,红日高升,天光从纤薄的衣衫下透射过来,明明是素淡的颜色,却有种暖阳般的温暖。
谢樱时怔怔出神,那晚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忽然在脑海中模糊了。
但她却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就是这样望着他的背影不断向前,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紧迫,不由自主地就扑上去将他抱住了。
这样的冲动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刚到这里的那个雨夜也是如此,当时的大胆直白更衬出现在的胆怯和窘迫。
反正这会子,她是绝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了。
阳光恰好穿透头顶树叶茂密的枝杈,晃得眼前生晕,视野恢复的一瞬,蓦然发现那挺拔高大的背影近在咫尺。
谢樱时慌忙停步,脚下却乱了,差点一头撞上。
几乎同时,狄烻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她:“走这么慢,累了?”
“没有。”
她不敢看他的眼,含混的应了一声,“蹭蹭蹭”的快走几步赶到他前面。
狄烻很快跟了上来,不急不缓就在她身侧稍后的地方。
这种被紧追的感觉反而让谢樱时更加心慌。
她有些别扭地和他稍微错开些,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今日……没要紧的事么?”
“有——”
狄烻不急不缓地开口,微叹般拖长的语音让她心头一颤,但很快便听他续道:“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
“……”
谢樱时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横眼瞪向他。
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还拿话来捉弄人,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还有这副面孔。
她咬唇盯着他,可那张脸上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眼中的云淡风轻下却好像潜藏着似有若无的笑。
难不成他今天是故意出来陪自己的?
这念头让谢樱时心头一阵狂喜,但又不敢确信,怕自己会错了意。
可不是么,前晚大雨中那般纠缠,他还是拒她于千里之外,怎么会那么快回心转意?
况且,他之前也应该不知道自己混在营中才对。
或许就是偷闲出来走一走,跟她一样,全然没想到会有这番相遇,就像那晚她从墙头上跳下来,却正好落在他怀中……
想到这里,谢樱时有点垂头丧气,可耳根子还在发烫,偏过头没了言语。
走没多远,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
她停步张望,目光落在前面树下那一大片茂盛的灌木上,眼眸登时一亮,当即走了过去。
狄烻也随后跟到,看她从腰间解下镰刀:“你要艾草有用?”
“当然有用。”
谢樱时俯下腰,揪着枝干将整株连根割下:“这东西温肺暖脾,散寒祛湿,制成香烛还能防虫,南疆蛮荒烟瘴,最用得着。”
她一边割,一边往竹筐里放:“其实不光是药,这东西还能入菜食用。拿新鲜叶子洗净捣成泥,掺在糯米团里做粿,或者和生姜一起煨鸡蛋,还能熬粥吃,好法子多着呢!”
一说起这个,她便忘了紧张和尴尬,打开话头滔滔不绝起来。
狄烻没言语,只略略点头,默声帮她把碍事的杂草都拔去,丢在一旁。
不多时拔了大半筐,两人继续向前,气氛也好像缓和了下来。
南疆的山林几乎毫无人迹,古树参天,石林密布,却也别有一番幽谧宁静。
两人边走边看景致,不觉心旷神怡,沿途又寻了不少草药,一直到山坳中,便看到山下有一条几丈宽的小河。
那河浅得紧,水流轻缓,却格外清澈,河底卵石遍布,鱼群四处嬉戏。
狄烻见她抬手抹汗,搁下竹筐,把几捆草药也放在地上:“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