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和他之间隔了一人排队,刚想开口问上两句,就见前面那位大汉主动错开了身子,“你们是一起的吧?”他问道,给陆汀让出位置,“我不着急。”
“啊,真是谢谢您了。”陆汀朝他微笑,结账时被告知不能电子支付,他就从西装内袋掏出自己半潮的钱包,八百年没碰,这一打开才发觉里面钞票还挺厚,找零花了些时间,邓莫迟就提着自己的塑料袋,以及从陆汀手中拿过的箱子,默默站着一旁等他。
“咱们待会儿先回毕宿五换衣服吧,”往出口走时,陆汀提议道,“然后去你家看看,要是水太大,真的就得把俩小孩接到我那儿去,学校也别上了,耽误什么课程,我请老师补习。”
“先看看吧。”邓莫迟说。
“或者咱们俩补习也行,”陆汀笑了,“你补数理化,我补生物……和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也可以。我绝对行。”
邓莫迟侧目看他,似乎也有一点忍俊不禁。
然而这丝笑意却立刻冷了下来,邓莫迟突然停步,贵重的箱子随手放在地上,他推了推陆汀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在他领后端详,低头时额发也在陆汀后颈轻蹭。
“……怎么了?”陆汀又开始莫名脸红。
“在这种地方不要露富啊。”邓莫迟靠近他耳边,用气声说。
“露、露富?”陆汀还有点没搞明白。
邓莫迟却不再说话。西装的肩领被连着扽了扽,像是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陆汀隐隐有这种感觉。回头却见邓莫迟还是一声不吭,直接疾步往回走去,他赶紧拎上箱子追,两人回到那家铺子,方才让位的那个大汉竟还没走,胳膊肘支在柜前,正和店主聊着天。
“怎么回来了?”店主热络地招呼。
邓莫迟并不搭理一句,只是立在大汉身侧,握住他的右手,把手指逐个扳开,待到那只厚掌摊平,一个小东西就被放了上去,粗细和长短都和牙签差不多。
陆汀呼吸一滞,他看清楚了,他也认得这种东西,警校的反侦察课上提过,是一种微型芯片,价钱极其昂贵,因为它的功能着实可怕,不但具有追踪功能,还配了万能钥匙,携带它经过密码门等安保设施,相关安全数据就会被自动复制窃取,一般来说有70%的成功率,也就是说70%的私人领域对所有者来说都是进出自由。在市面上,此芯片是严厉禁止的违法设备,重点查抄对象。
现在看来,它刚才是被卡在了自己领子后面。
“这,这……”大汉支支吾吾。
“我说那个,黑骨,这回就算了吧……”店主也打起圆场。
邓莫迟还是专心看着那人,竟懒洋洋地笑了笑:“你把它吃了,我们就算了。”
大汉大惊失色,开始口齿不清地争辩,邓莫迟则把芯片掰成四小块,放回他手中。
“快点啊,”店主已然换了口风,“还要人喂吗!”
大汉的表情惊恐得就像这是四颗毒药。这确实也是,陆汀清楚地记得,这芯片的储存材料中含有剧毒成分,伤口都不能碰。眼见着大汉已经颤抖着把手举起来,对准张开的嘴,邓莫迟却没等看他咽下,拉上陆汀直接走了。
陆汀恍然心知,他这是放了那人一马。确实罪不至死,想必以后也不敢再犯了,至少不敢再招惹他们。陆汀总有这样一种感觉,在这颗魔方里面,没人想被邓莫迟记恨。
他也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抱歉。直到开着飞船离开这栋建筑,邓莫迟始终保持安静,寡淡地看着前方未知某点。天已经快要黑了,尽管来时还是中午,在这无声沉默中,两人穿过厚重的雨幕,谨慎地移动着,逐渐离开这片废弃的建筑群,向上攀升。
特区密布的纷乱光线很快回到视野之内,广告牌、豪华的赌场商场大剧院,再大的热闹隔了层水去看,也朦胧得失了真。
经过一处圆顶时,邓莫迟忽然开口:“这是什么?”
圆顶前是一块巨大的招牌,“chorus”,这样六个字母,华丽的斯宾塞字体。陆汀看着大束大束青蓝品红相间的光线,道:“是舞厅,这个词在拉丁语里好像是舞蹈的意思。”
“确实是。”邓莫迟确认道。
“上次在婚礼厅,我说我喜欢跳舞的那个地方,就是这儿,”陆汀把船速降得极慢,他和这座舞厅就要擦肩了,这是他在特区中,少有的觉得可爱的地方,“因为大家都戴着面具,遮住一半的脸,我没有舞伴就不会难堪,大家都各跳各的,也不像那种复杂的社交场合,会被硬塞奇怪的舞伴。”
邓莫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但我现在,是不是有舞伴了?”陆汀忽然问。
邓莫迟也在这时望向他,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我是不是有了?”他却突然变得勇气可嘉,一步站到副驾驶座旁,双手搭上邓莫迟的肩膀。
第34章
邓莫迟从不跳舞。
但他看着陆汀,说出口的却是:“是的。”
陆汀的眉头抬了起来,杏核状的眼睛也跟着张大张圆,他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颗从没尝过的糖果,“你愿意……陪我?”
“愿意。”邓莫迟很坦然。
陆汀又连着深呼吸几口,弯下腰抱他,声音和柔软的脸颊一起枕在他的耳边,“它是按场次进的,每个整点都有一波,现在还差二十多分钟,”看了眼腕表,他又道,“到时候,同行的人要分开,alpha和omega也要分开,戴上相同的面具,从不同的入口进入舞池,全程也不能摘下来。”
“嗯。”邓莫迟两手搭上陆汀的后腰。
“也不让大声说话,如果我们隔得很远……我也不能叫你,这家店就是提倡纯匿名,不要固定舞伴,但我以前都是一个人,”陆汀吸了吸鼻子,又问,“我们能互相找到吗?”
“当然能。”邓莫迟安抚似的,在他腰侧拍了拍。
“那就说好了!”陆汀显然十分受用,那点有的没的顾虑都散了,声线也又带了笑,“里面环境特别好,对我来说也挺复杂的,面积特别大,主题还天天变,但你肯定一看就懂。”
邓莫迟点头,下巴在陆汀颈窝蹭了蹭,“是什么舞?”他冷不丁问。
“没那么正式,取决于他放什么音乐,一般都是迪斯科居多,还有新浪潮,古典很少,”陆汀站直,看向那块矗立在窗外雨中的招牌,试图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对我来说就是随便乱扭,那儿很自由,没有人会盯着我。”
“我明白了。”邓莫迟的神情格外严肃。
直到进入休息大厅,他这股严肃劲儿都没消去,好像即将面临的是件极富挑战性的活动,比血魔方还要难把握得多,看得陆汀又心软,又暗自期待得不行。“chorus”一共有十二个入口,分别以黄道十二宫命名,均匀分布在舞厅外圈的走廊上。陆汀被分配在双子座,一块在门口等待的是一群小姑娘,应该还是上学的年龄,看那精心的打扮和叽叽喳喳的兴奋,差不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尝鲜。
而邓莫迟的天蝎座还要再绕大半周,在一个消防栓旁边说了“待会儿见”,之后陆汀就坐上软沙发椅上的扶手,目送邓莫迟被服务生领着走远。
在同行几位壮实的alpha当中,邓莫迟的背影显得比平日更清瘦,也更桀骜,他总是与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连投在墙上的影子也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