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2 / 2)

流明之罪 它似蜜 2932 字 13天前

“昏迷的时候,我看到不属于我的记忆,”邓莫迟也没再坚持要站,靠回椅背,就像枕在陆汀的手心,“它们会挤走我自己的那些,所以我不想要。”

“……然后你想把它们赶跑?”陆汀吸了口凉气。

“嗯。”邓莫迟稍显落寞地看着他。

陆汀蓦地想起那时他过速的心率和满舱异样的高频振动,那时他眉头紧锁,就像在噩梦中想要逃脱,结果,一管镇静剂下去,它们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邓莫迟最终还是丢失了某些自己的记忆,现在看来,它们是被挤走的。在昏梦里,邓莫迟的感觉会不会就像架打到兴头上突然就被按住了拳头?然而假如没有舒锐那针药剂,他们的玻璃乃至整艘飞船,的确有可能会在被炮弹轰上之前就被振碎。

“有人给我喂了水,”邓莫迟突然又转了话题,就着手里的瓶口试验了一下,确定道,“不是用这个。”

陆汀脸颊忽地晕起淡淡的红,藏不住了,尽管他上一秒还在懊悔与否间为难。

“是喂了点。”陆汀小声说,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你出了太多汗。”

邓莫迟静静看了他几秒,没有吭声,陆汀却被弄得硬生生产生了全身都被看透的感觉,手指在他颈后蜷了蜷,“我不是想占便宜啊,”他直接不打自招了,“虽然,我承认,那样确实像在接吻,很舒服,我,我们可以先把分记上。”

“……”邓莫迟竟然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当时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味道在我旁边,提醒我你的存在,”他的目光依然没有躲闪,把这暧昧的话说得如此直率,“所以你没有被挤走。”

陆汀傻傻地瞪大眼睛,是死里逃生还是命该如此,他捂住脸:“老大你别这样!”

指缝中邓莫迟的表情似乎不明所以。

陆汀干脆靠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含着他的下唇亲了一口,“我会忍不住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每个字的开合也与他相贴,牵丝挂液,湿软的唇瓣呼出烫烫的气息,“我现在,好像太高兴了,虽然现在好像不应该高兴。”

邓莫迟轻轻拍在陆汀的后背,就像在说,没事。

陆汀把他圈抱得更紧,铁锈味骤然填满了整个心脏,也有话没说出口——要是上一次你被大火包围,我也在你旁边,那就好了。他听着邓莫迟的呼吸,这样想。

何振声咳了两声:“打扰一下,请问我们是准备这么流浪到天亮吗?”

“去毕宿五吧,”陆汀坐直,虽然恋恋不舍,但相较等待邓莫迟醒来的那一会儿,他好像突然回了魂,“离这儿大概还有三百多海里。”

“三百七十七。”lucy补充道,“目前确认安全,有如下四条备选航线。”

陆汀站起身子,眯眼瞧着前舱光屏上的地图,道:“选第三条。虽然绕了点远,但好歹有一段顺风,还没雾。”

“好的,开始规划飞行高度,安全起见,某些航段会进行降速处理,”lucy把计算和筛选过程投在光屏一角,又道,“容我多一句嘴,亲爱的宇宙大力怪先生,您在最近三天只睡了不到十小时,请问您——”

陆汀按掉她的语音功能,关闭时间设置的是半小时,“对了,目前情况是,地面上乱成一锅粥,舒锐把自己交换回去了,换我们出海,”他回头对邓莫迟说,“政府那边把发射搁置了,三天后开记者发布会。”

邓莫迟点头,随即看向他的肩后。陆汀再回头才发觉,lucy已经完成飞行计算,把最新的新闻播报放在了方才那个角落。

此刻的画面是非洲某个移民分局门口,刚刚发生过一起爆炸,爆炸物是酒瓶和汽油做成的简易炸弹,窗户碎了一地,火还没被雨水浇灭,连成一片嗤啦啦地响,混乱的人群挤在雨中,被隔离带和挥着警棍的特警分割成小块。

“我想的是,先看看发布会怎么说,”陆汀感到头痛,lucy万万不该把这些画面现在亮出来给邓莫迟看,但他又没法要求一个人工智能学会共情,“我们现在跳出去,会被全城追杀不说,还会把这些人搅得更乱。”

“是啊,”何振声道,“现在网上都在说,那份报告也是n的杰作,小邓现在冒头会直接被粉丝包围的。”

邓莫迟不作反应,只是继续看着新闻。画面已经切换,都城的轻轨站里,几个大人领着小孩躺在轨道上抗议,整条线路已经停运超过两个小时。

“这不是咱们的错,”陆汀大声说,“虽然确实少了深思熟虑,但我觉得舒锐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有知情权,生命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人生来就有,谁也没权利随便秘密地剥夺,如果咱们和我爸商量,达成了某种协议,暂时瞒住事实,对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也很不公平。人是愿意在谎言里保持和睦还是愿意在真相面前痛苦,这谁也说不准。”

“还有镇静剂吗?”听着他的长篇大论,邓莫迟只问了这么一句。

陆汀压住疑虑,在药箱里翻找了一下,“还有四支。”

“再出现地下的情况,你帮我,早点打进去。”邓莫迟认真地说。

陆汀懂他的意思,他想在先知趁虚而入之前关闭自己的通道,避免同样的强迫再次发生。也正是因为明白,陆汀才能感同身受,邓莫迟刚刚经历了四十万人的重压,又在昏迷时抢夺记忆,暂且算是休息了三四个小时,醒来之后,看到全世界被自己搅翻了天。他没喊疼,但不代表陆汀听不见。

“好,”陆汀攥紧拳头,说道,“老大,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接下来往哪走,结果如何,我都问心无愧。那么多人救不回来了,但不让更多的人去送死,至少我们做到了。”

邓莫迟拍了拍身侧的座位,道:“来睡一会儿吧。”

尽管攒了满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提出,比如邓莫迟被硬塞进去了怎样的记忆,具体是什么内容,是谁干的这种缺德事儿,又比如邓莫迟现在正在想什么,但陆汀看得出来,这人现在什么都不想再说。他默默坐回邓莫迟身边,心中有担忧有沮丧也有不可抗的安定,本能地靠过去,没过多久,他竟然全然放松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舷窗外白茫茫一片,是太阳升了起来,但海雾还在。陆汀发觉自己旁边空了,隔着一个座位,这条长椅的另一角,何振声拿外套蒙着脸,睡得正香。

陆汀揉揉眼睛,他看见邓莫迟在前舱,挡风玻璃上隐约映出浅淡的影子,好像低着头正在忙什么。好吧,邓莫迟很忙,逃亡的飞船确实也需要人盯着,他不可能陪自己睡到天亮,陆汀这样想着,捡起扶手旁那剩了一半的蒸馏水,咕嘟咕嘟地一口灌完。

还有点巧克力饼干的味道。

“都八点了!”何振声也醒了过来,一把扯下外套,“您还真跟着导航降速开了这么长时间。”

“雾太大,还要过两个风暴带,开快了咱们直接飞船变潜艇,到时候你就开心了,”陆汀说完,又忽然放低声音偷偷地问,“哎,你这个角度能看到吧,他在干什么?”

“他现在——拿左手垫着一张纸还是什么东西?正在写,”何振声也乐得配合,神神秘秘地用起气声,“看起来就像个给女友写小纸条的高中生。”

陆汀无语,斜眼瞥了过来。

何振声乐呵呵的,继续满嘴跑火车:“恋爱味儿已经要把你的小船挤爆也把我熏晕了,等着收情书吧小陆同学。”

邓莫迟突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我没有写情书。”

何振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又把外套盖回了脸上。

陆汀则“扑哧”笑出了声,“以后给我写一张吧?我也给你写,虽然我字不如你的好看,但我字数肯定更多。”

他只是随便一说,逗人玩的意味更浓,谁知邓莫迟竟说了声“好”,这就答应了下来。

“那我真的等着咯。”陆汀扑闪着眼睫,又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