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2 / 2)

流明之罪 它似蜜 3067 字 13天前

“那个犯人后来怎么样了?”邓莫迟问。

“我问了他一些事……他马上就要说的时候,右边眼珠突然爆了。”

“嗯。”邓莫迟拎起干尸的领口,棉线已经变脆,扣子刚被手指碰上就滚落在地,“是先知。”

“你们说的那位先知到底是哪路神仙,”何振声捡起那枚银闪闪的军装圆扣,饶有兴致地欣赏,“论其心理变态程度,我怎么觉得跟总统先生不相上下。”

“是她控制自然人的手段。”邓莫迟自顾自地解释道,干尸前胸上的衬衫被尸液或脓血牢牢地贴在皮肤上,如今早已风干,他就从陆汀腰后抽出匕首,把布料一点点地剔下,“原本的眼球挖掉,新的连接大脑。只有这样才能加入她的组织。”

“等等小邓,我记得你以前俩眼睛颜色不一样,现在都变成绿的了,”何振声试探着问,“你没有——”

“没有。是自己变的。”

陆汀松了口气。

“那个人是安哥拉人,在战争中父母都遇难了,被叛军带回去养大……”陆汀又回想道,声音渐渐放低。他还记得那个空山监狱里的黑人青年叫做“karbo”,也忽然意识到,在那个年纪,一个小孩并不能决定自己是否要加入某个“组织”,他只是需要吃,需要被人抚养。代价就是一个眼球和一生的自由。

邓莫迟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深深看了他一眼,把匕首交还给他,又把右手放在干尸已经裸露在外的心口。手上的皮肤那么白,搭在乌黑的枯尸上,他也毫不介意,不轻不重地放在那儿,目光也安静地落上那两个空空的眼洞,甚至显出了一丝体恤和亲切。

陆汀跟何振声不约而同地闭上嘴,连大气也不敢出。

最开始的变化还不甚明显,陆汀只感觉到微小的气流,轻得就像自己的错觉。再接着,大约过了二十秒,铁盒里发出脆脆的碎响,是那三颗球正在轻振,同时有绿光从球内的絮状纹路中发出,就像沟谷里的那块绿石,渐渐地增亮。

当绿光盛大到盖过了密室内的照明,把红色的诗行染成黑色时,球的振动就像是随时都会突破铁盒之外,邓莫迟则合上了眼睛。

那只接触干尸的手臂已经突起青筋,陆汀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也扶住他的抖,只摸到邓莫迟肩头的衣料都是惊人的烫,可是不能松手,绝对不能,陆汀这样告诉自己,手心的炙烤总比镇静剂强上一点。又过了大约三十秒,邓莫迟深呼吸一口,那尸体连同军装竟直接碎了,连同军装、牌章、华丽却陈腐的穗状刺绣,全都碎成细粉,从邓莫迟指间漏沙般滑过,在墙角积起厚厚的一摊。

两条腿的粉末摆成的模样,倒还像是半个人形。

邓莫迟仍然抬着手,三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就这么僵了一会儿,他在睁开眼睛。

随后猛地站了起来。

再看那铁盒,其中的三颗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颗。陆汀心说完了,难不成另外两颗也跟那将军一样碎成了渣?可是盒底光洁如旧,什么都没有。他想捧起那小球瞧,只比拳头大上一圈,可他竟拿不起来——太烫了,他的掌根已经破了皮。于是陆汀弓腰,把脸凑近那颗“幸存者”,细致地观察。

他好像发觉……不是好像,是事实,这颗透明球体之中碧绿色的纹路比方才任何一颗都要密集,并且从某些角度来看,分外眼熟。

是一样的。这些新纹路的排布同他花了一个多月建模打印出来的模型,如果只看肉眼能够分辨的大致走向的话,是相互重合的。

一个离奇但又格外合理的猜想闯入陆汀脑海——三颗球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颗。

同时,也就是说,它们的纹路也实现了合体,只保留了重合部分。就像很久以前邓莫迟所说,海盗会把一张地图的信息分成三份,从重合处看出藏宝的线路。

他又慎重地双手拿起铁盒,掂了掂重量,确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邓莫迟已经恢复了寻常状态,垂眼瞧着陆汀,道:“这就是地图。”

“那这些纹路代表什么?”

“分布带。那种绿色辐射物质的分布,”邓莫迟又盘腿坐回了地面,像是顾不上烫,拿起那颗圆球,找了个点给陆汀指,“这是加德满都。”

陆汀看到球体表面很难察觉的一块碎絮。

“那它还算规模小的?”陆汀捧住圆球底部,它竟已经完全冷却了下来,“不止是地面,地壳一直到地心都有好多。”

“但只有那一块被激活了。”邓莫迟也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何振声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绿色辐射物质,是在矿石里?还是土壤?有什么用吗?”

“简单来说,它是固态的,或者寄生在某种固体中,有点像玉,能形成一圈性质和辐射类似的薄膜保护区,薄膜内部的生物环境和气候条件都能得到改善和维持,”陆汀把圆球放回铁盒,挨着自己打印出来的那只等大的模型,眼睛亮晶晶地解释道,“加德满都的山沟里只有很小的一块,还不如这间密室大,可是辐射的区域广到得用飞船在里面通行。”

“那岂不是如果全世界的都激活了,地球就能变回以前那样了?”何振声挑着眉,显然没有完全相信。

“不是没有可能。”邓莫迟道,“我看到了尸体的记忆。”

“我靠,我现在真是听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了,”何振声腿蹲麻了,也坐下去,“快说说搞到了什么内部情报,我看叛军也不是好鸟,咱们仨都得知己知彼啊。”

“只是一部分。他死太久了,”邓莫迟望着脚边那抔灰屑,微微眯起眼睛,“那三颗球是别人给他的。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磁盘,对方是谁,我看不清。”

“可以理解,”何振声用食指在尸灰上画了几道,“这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要是真有灵魂,也差不多该飘没了吧。”

st shadow也是别人给的。”邓莫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缓缓地说道,“在遇到对方前,他在明月城卖杂货,什么都没有。”

“那这个’对方‘能是什么人,救世主?会造不怕核弹的战斗飞船还会给全球的新希望物质指路?”何振声已经起出了外号,“怎么会看上一个卖杂货的啊。”

“可能不是人。”邓莫迟吸了吸鼻子。

“……”何振声一时语塞。

邓莫迟又看向陆汀,瞳仁中有光点闪动:“我还看到了你的爸爸。很模糊的印象,他和这具尸体……应该是竞争的关系。”

陆汀仍然不动声色地听着,没有过度的反应,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持续数年的战争并非由当今的总统主导,当时他的父亲也只是个年轻的商人,对超越时代需求的科技产品有着极为狂热的迷恋。救世主如果也把他当作……暂且说是“栽培对象”,那看中了他的什么?财力?野心?都是不得而知。如果要还原当时的情况,当事人又还剩下谁?能想到的,除了父亲便是先知,然而这两位现在都被画上了“不可能”的红叉。

倒不如把重点放在已知上,比如,在地球的那些犄角旮旯里面,是不是真的存在重塑生态的可能性。

“那张磁盘,我们当时找到了,在尸体的兜里,”陆汀接住邓莫迟的目光,思索着开口,“修好飞船之后,本来说要修复,没来得及。我把它放在elnath里。”

不得不说,毕宿五的腹舱足够宽敞,elnathst shadow都说不上是小型,但错开角度停在里面,还是绰绰有余。邓莫迟回到曾经的工作室,感觉是陌生的,他从陆汀口中得知这些设备都是临时采购再组合起来的,也得知它们陪着他们两人在远海上漂了五十一天,把沉没的战舰送回了天空。

但他想不起来任何的细节。当在操作台上修整焊接点,又把仍旧残缺的磁盘插进计算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坐在这里。

更不记得在堆满金属零件的台面上缝制一条婚纱时的心情。那似乎是过分柔软的东西。

不过磁盘里残存的信息还是比较让人振奋的,很简短,几个钟头的修复得到的只是一个地点坐标,经纬度却精确得惊人:北纬 18.73667°,西经88.38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