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纵然朱骜不是他生的,可放在心头养了十六年,将他当继承人培养了十六年,这是他的骄傲,他又怎能因为所谓的血缘,将他推开?如果真换回去的话,他就跟朱骜断了,他想象不出,富贵惯了的朱骜,如何适应那样贫困的生活,但如果不换,他可以凭借自己是贺阳亲生父母的身份,同样让贺阳过上好日子。
给朱骜事业,给贺阳财产,对这点,韩金茹也是认同的。
所以,他冲着贺大海说,“我是这么想的。孩子已经在各自的家庭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现在的父母,他们又人生最重要的时期,面临着高考,如果贸然告诉他们,抱错了,现在的父母不是亲的,势必会受到影响。我想还是不要改变这层关系,我们可以认个干亲,两家经常往来,就当亲戚走动,你们看怎么样?”
韩金茹按照商量好的话,立刻补充道,“当然,我们会经常让朱骜去跟你们相处的,贺阳生活在你们家,我们也会给你们补偿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搬到一起住,毕竟我们都是父母,都希望孩子过得好嘛。”
赵丽珍听了,有些犹豫,她不是有主见的妇人,表面上看也不是个负责的妈妈,但实际上,内心却是最柔软不过的。在她想来,贺阳已经跟着她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可听他们的话说,朱成功还不认他,就有些自己儿子抢了别人儿子好处的感觉。
于是踌躇地说,“这对阳阳,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句话却问到了朱成功最矛盾的,也是最不愿意让人提起的地方。他口口声声为了两个孩子好,但终究是对不住贺阳。这么一想,房间内又静了下来。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贺大海,才仿若特别生气一样,终于发了话,“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说得挺好听的?为了孩子学习,就不告诉他们了。朱成功,贺阳不是你儿子吗?你为什么不要他?呸!那些鬼话都是骗人的,面上好听吧。
你不就看上朱骜有本事,日后能给你争光,贺阳就是个不争气的,拿出去丢人吗?呵,你可是真聪明,两个孩子选了好的在身边留着添光彩,不好的那个拿钱养着也认你的好,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你得了呢,伪君子!
我告诉你,没门。我真话真说,朱骜是我儿子,我一定是要要回来的,我要让他改姓,还要让他堂堂正正喊我一声爸,凭什么我老贺家的良种要让给你老朱家。你也别跟我说养不了的事儿,我找医院赔偿去,怎么供不了他上学?
至于贺阳,你愿意要就要回去,不愿意要,我养着也没事,反正都这么多年了,谁嫌弃两个儿子多啊。不过有一点我可说明白了。你甭想着让我把自己儿子送给你,再好生生养着你的儿,鬼才干呢!你别挑战我,我能做出什么,我可不保证。”
谁能想到贺大海居然这样?任凭韩金茹和朱成功想了那么多,他们也没想到,贺大海居然对养了十六年的贺阳,一点感情都没有。韩金茹当即就怒了,拍着桌子喊,“你不能!”
可换来的是贺大海的嘲弄,“我要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能。我不但能说,还能马上就告诉他们真相呢。我就不信,我贺大海的亲儿,会嫌贫爱富,不跟着我。”
☆、第30章 小人
贺大海的直指要害式的出言不逊,让这场商量变成了活生生的对峙,双方各执一词,各有打算,谁也不能说服谁,只能就此作罢。
离开的时候,朱成功还是秉着两家和平共处的想法,又对贺大海说了一句,“我希望你想想我的说法,这对咱们都有好处。”
可贺大海八年的沉默,仿佛都在等着这一日的爆发,他口条利落的嘲弄朱成功,“有钱是吧,自己生啊。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赵丽珍推了他好几下,贺大海却都没有收敛的意思,直到人都不见了,还劲劲的。只是因为公交车上人多,赵丽珍就忍了下来,等着回了他们住的宾馆,才有机会说他,“你今天是干什么?大家说得好好的,你不愿意就好好说话,你那是什么口气?谁能跟你聊下去?!”
贺大海不在意的说,“我这口气就不错了,你是个傻子吗?他抢了咱们的儿子不放,到时候再给贺阳点钱,两个孩子都不是咱们的啦。”
他这一说,赵丽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想了想说,“那他们是什么人咱不知道,阳阳不会这样做的。你说你,我就不明白了,朱骜是亲的,我也想他,可阳阳伺候你这么多年,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怎么……”
她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眼圈也红了,贺大海一瞧她这样,就有些受不了,推着她说,“哭什么哭啊,平时也没瞧着你疼他。多大点事,你不是说了贺阳是个好孩子吗?他怎么会不认你呢,你放心吧。再说,我不闹,儿子怎么回来?头发长见识短。”
说完,他就开了电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得,津津有味的看起来。赵丽珍坐那儿半天,越想贺大海那句话越不得劲,就不想跟他一个屋子呆着,便收拾了东西去医院,贺阳还住着院呢。
贺大海听见她开门,嚷了一句,“把饭给我留下!”
而在另一边,朱成功将韩金茹送回家去后,也没去公司。
韩金茹已经说了一路了,一直担心贺大海别不管不顾的直接找到朱骜说了,“豆豆那孩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跟着他的,可他那样,哪是个对孩子好的。你看贺阳,他有半点心疼吗?”
朱成功对这个倒是很赞同,那是他儿子,这两天贺阳在贺家过的什么日子他早就调查清楚了,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后都心疼的不成,贺大海却无动于衷,实在是太凉薄无情了些。
不过,他拿定贺大海没有达成目的,定然不敢轻举妄动,肯定会用各种法子再找他谈的,所以,朱成功就安慰韩金茹,“没事,咱们不动,只等他就好。”
可韩金茹却比他小心多了——那是儿子不是买股票啊,等着朱成功去忙别的事情,就打了电话给张扬——王瑞以及他的同事已经被辞退了,朱成功为此多付出了三个月的薪水。
但显然,他们离开的原因,在新上任的保镖那里已经口口相传了。当听到韩金茹说,“你找个人去贺阳病房门口守着,有人来看他就给我来个电话报备一下。两个吧,早晚换个班,别漏了。”
张扬的腿就软了,他哪里敢接这个活,只是又不敢拒绝,只能在落下电话后给朱成功去了一个,朱成功一听,就知道这是防着贺大海,这是韩金茹的小心,不算坏事,就应了。
于是,贺阳正喝着妈妈给他买的粥的时候,就看见病房门口站了个大汉,也不说话,就杵在那儿跟个棍子似得,只有人路过自己屋门口的时候,眼珠子才会转动。
贺阳对这个其实挺有阴影的,他醒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那天,当他被拉到幽暗的侧卧里,被跟小鸡一样拎着脖子,呼吸困难地看着碗大的拳头挥舞而下,他是有多么的恐惧和害怕。他甚至以为,他要死了。
他如今瞧着平静淡然,那就是他真的如此吗?那不过是长久无人理会而形成的反射而已——没有人关心的孩子是不会撒娇哭诉的,只有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才知道哭诉有糖吃。
事实上,贺阳从来都是不甘心的性子。就如他不甘心去上技校,不甘心受赵家伟欺负,不甘心被韩丁猥、亵,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同样,这次他没有任何服气。难道仅仅是因为韩丁看上了他,他就是错的吗?难道仅仅因为韩金茹有钱,她就能这样对待自己了吗?
平静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他铭记住了拳头挥下,疼痛席卷而来直到他窒息失去知觉,以为要死的那一刻,记住了此时自己的无能为力,报复,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现在,他明知道这人是韩金茹派来的,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
倒是赵丽珍怕是看出了他的不适应,于是叹了口气,去把门关上了,回来摸着他的脑袋说,“乖乖吃饭,妈专门给你买的瘦肉粥,都喝了它。”
贺阳很快驱散了那些阴霾,闻着好闻的味道,忍不住的深吸了口气,难得孩子气的说,“好香,妈,你最近对我太好了,我都有些不习惯了,要是生病都有这待遇,我宁愿长住在这里。”
赵丽珍听了有些不自在,尴尬笑笑说,“那不是平时没时间管你吗?”
贺阳只是说说,并不是指责的意思,他妈已经够累了,于是连忙多喝了两口,笑着说,“我说着玩的,不过真好喝。谢谢妈。”
这样一点东西都这么高兴,赵丽珍就觉得眼泪快出来了,连忙装作打水,拎着壶就出去了。
贺阳没当回事,再加上吃完了饭,朱骜就来看他,不但把这几天的笔记都带给他了,还陪着他做作业,给他讲解题,他也没时间想这事儿,只顾着问朱骜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他可不想拉下成绩。
朱骜对贺阳自然是心存愧疚,他是当儿子的,不能去指责母亲,只能用尽贺阳喜欢的办法来补偿他。他来得多和勤,赵丽珍又是他亲妈,瞧见了难免会多看看,回家会多说说,于是,这天中午,从出了事还没露头的贺大海,终于提出来要看看贺阳了。
赵丽珍只当他是想通了,想贺阳了,特别高兴的帮他搬到轮椅上,带着自己偷偷在饭店熬的粥,推着贺大海去了病房。
来的时候,贺阳整跟朱骜看书呢,两个孩子做的特别近,脑袋紧紧挨在一起,中午的阳光射进来,影子都重叠在了一起,一点缝隙都没有,瞧着就让人欣喜。
赵丽珍欢喜的看看他们,又担忧的看看贺大海,生怕他侥幸,好在,贺大海这次却是识趣,坐在轮椅上,一脸温柔的瞧着两个人,半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