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认得她,她姓王,全名王梅枝,听妈妈说以前在他们家当帮佣,后来等到外婆去世了便顺理成章的成为外公的续弦。
她妈说这话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恨不得一口扑上去咬断的她的脖子。
于是在母亲的教育下,方明雅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婆”是没什么好感的。
王梅枝眼睛小,看人的时候习惯把眼尾眯上,那阴森森的模样也是明雅讨厌她的理由之一。
她轻咳了声,正待自报家门。
其实她不能肯定对方还认不认识自己,毕竟二十几年没见,如今冷不丁的出现,着实有些突然。
可不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压低了嗓子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还回来干什么?是嫌你外公命太长,特意回来想把他气死?”
那尖细的嗓音,尖酸刻薄的语气,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小时候她回来,她也是这么说,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她妈。
“我要见外公。”她忍了忍,决定不与这个见识短浅的妇人一般计较。
“什么外公,你妈被赶出去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王家人了。”她冷冷的眯起眼,又是背着光,脸上的皱纹在阴影中一颤一颤的着实吓人。
捏着行李袋的手有些抖,明雅忍下由心头升起的火气怒道:
“这话你让外公跟我说,如果他让我走我立刻就走,你说的……不算!”
卓然沉下眼,平静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只不过在两人争吵间不着痕迹的搂过她的肩,一下一下轻拍背脊。
王梅枝将门缝只开了一点,露出个头愣是不让两人进去,而里面自然也看不到外头的风景。
“小野种,我说的咋就不算了?我告诉你,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所以你给我滚,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雅被气得胸膛不住的起伏,这女人算什么事?以前就没少在外公面前说她妈的坏话,如今她妈死了,又轮到她……
“放屁,谁野种,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卓然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感觉到怀中不再像方才那般冲动时,礼貌的开口:
“你好,我姓卓,这次来只是想见外公一面,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传个话吗?”
然后回应他们的,是一声无情的关门声与两扇险些贴上鼻梁的木板。
卓然头一次被人赏了闭门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明雅没去瞧卓然的脸色,她清楚这个王梅枝是个什么人,跟她讲道理还不如指望一头蛮牛能听懂莫扎特。
“开门!外公!我是明雅呀!”
她急了,用力的拍着木板门,如果是外公亲自让她滚也就罢了,她二话不说绝对立马走人,可这女人算什么东西,不明不白的当了她“外婆”,这会儿还想阻止她见唯一的亲人?
老旧的木门被敲得“砰砰”作响,老爷子本来在屋里头看电视,这会儿听到响动赶紧出来,七老八十的人了走起路还算利索,见着妻子的身影问道:“谁在外头敲门?”
王梅枝目光闪烁:“不知道。”
老爷子怒道:“还不快去开门。”
说着边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门轻轻的被打开,王梅枝那张脸再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同一时间,明雅听到了老爷子的咳嗽声,顺着声音看去,对方也是一愣。
“外公……”
她手心发汗,目光落在老人佝偻的身影上。
二十多年过去,印象中那个威严十足的老者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站在原地颤微微的看着他们,双目里一片水光。
夕阳的余晖洒在明雅白白的小脸上,黑长发,尖下巴,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与她妈妈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人看起来有些激动,再看了眼一旁的卓然,见他一表人才,说话动作斯文有礼,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外头冷,进屋来吧。”
明雅几乎是被震住不会动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人的背影,眼仁突然有些疼。
这次回来得匆忙,明雅没给外公买什么东西,反倒是卓然长了心眼,下车的时在附近买了茶叶和烟酒,他不知道老爷子抽不抽烟,反正就是一样买一点,总比两手空空上门的好。
明雅一进屋便在老人对面坐下,看到卓然在一旁倒腾茶具,紧张得竟说不出话。
妈妈去世之后她其实在外公家里住过几个月,可在这几个月里老人可从没拿正眼瞧过她,家里的亲戚知道她母亲的事,所以也多是对她爱搭不理。
于是明雅在没人说话的情况下一放学就往外头跑,去找住在隔壁的徐东强,不开饭绝对不回来。
她并不确定外公是否欢迎她,这次回来一点底也没有,也做好了被赶走的心理准备。
“外公,我回来了。”她声音有点虚,刚说完才发现老人的目光并没放在自己身上。
他正悄然的打量着一旁的卓然,看他身姿潇洒,相貌堂堂不由的在心中赞许两声。
卓然沏好茶给老爷子端过去,笑容得体的说:“外公喝茶。”
连外公都叫上了,这小伙子的身份还能有什么悬念?
“什么茶?”老人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身上透出一股军人的硬气。
“龙井。”卓然不卑不亢的递过去,尺寸拿捏得宜,既不会过分讨好,也不会显得无礼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