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沈碧落打断他的话,漠然地说,“就是突然发现以前的我太蠢,眼睛又瞎,居然会爱上你这种男人,爱你也就算了,还嫁给了你为你生了个儿子。”
莫启文脸色陡然阴沉起来,凛凛地注视着沈碧落,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逼你和我结婚。”
沈碧落身躯无法抑制地一晃,惨笑着说:“是啊,所以说我蠢。”
“要我签字也行,前提是你能保证阙城度假村的项目能顺利进行,我不想听见令尊撤资的消息。”莫启文不再看她一眼,径自迈腿上楼梯。
他的背影清瘦,侧脸硬朗,像一尊冷冰冰的石像,眼里没有她,心里也没有她。她浑身乱颤,像发条坏了即将散架的人形玩偶,双眼又红又肿,泪珠不住地落下砸在光洁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滴一滴渗进石缝里。
最初是怎么开始的?五年前的事了,她在一场饭局中对他一见钟情,那时她才十七岁,爱一个人的时候总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如他,自己非他不嫁,她偷偷找人打听他的事,得知他有个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叫冯微澜,二十四岁,比他小三岁,家境好人漂亮,心地又善良,在一家孤儿院做义工。最重要的是,他们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婚礼。沈碧落听到这个消息,仿佛被迎面浇了一桶冰水,泼熄了火一样燃烧的爱慕之意。
她身边有许多视女人为玩物的男人,而莫启文从不拈花惹草,对冯微澜一心一意,她因此倍加恋慕莫启文。她和冯微澜“偶遇”过,在心中对她百般挑剔,觉得她不过如此。沈碧落知道自己完全是因为嫉妒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冯微澜,但嫉妒也好,爱慕也好,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本来打算祝福他们,然后大哭一场忘掉莫启文。后来听闻冯微澜出了车祸当场丧命的噩耗,尽管有些恶毒,可她还是很高兴,以为自己熬到了头。
冯微澜的死让莫启文很受打击,他原本就是瘦长的身形,一个星期不见便成了皮包骨头。她整日没皮没脸地缠着莫启文,美其名曰陪伴他。
莫启文慢慢地开始接受她,三年前他终于松口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两年前他对她说我们结婚吧,那时她大学还未毕业,却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她爱惨了他,和他结婚是她梦都不敢梦到的事,如今他亲口说出来,她怎么会不答应?
可她没料到即使冯微澜死了,莫启文也不爱她。婚房里处处都有冯微澜的影子,她的相片、她看过的书、她的日记本、她养的猫……莫启文很少陪自己的父亲喝酒,到她家去也不会给她母亲带礼物,可每周的周末他都会去冯家,陪冯微澜的父亲下棋喝酒,送冯微澜的母亲貂皮大衣和鳄鱼皮袋。
莫启文对她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坏,生了孩子更是如此,仿佛她整个人嫁到莫家来就等同于卖给了他,万事都得听他的,她没有说“不”的权利。他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自然不会做家务,却又清高得要命,认为请佣人是遗老遗少干的事,他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
于是一切家务都落到她头上,她为了爱隐忍不言,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学着洗衣做饭,旁人都异常惊讶,她的父母更是不敢相信,而她呢,笑嘻嘻地告诉父母她想做个贤妻良母,没有说莫启文一句坏话。
怀孕后她实在劳累,就自己掏钱请了一个乡下女人做饭,莫启文知道了很不高兴,那天她心情也很差,三言两语便和他吵了起来。她第一次提起冯微澜,大声问莫启文如果冯微澜怀孕了他是不是也会让她大着肚子自己照顾自己,莫启文却恶狠狠地叫她闭嘴,随后摔门而去。
那时她想,倘若他肯留在家里哄哄她,往后大事小事她都听他的。可他没有。
“冯微澜”三个字像根刺,这根刺在她心中疯长,胸腔里的一颗心蓄满荆棘。她忍不住质问自己,她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愚蠢地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浪费光阴作践自己吗?
第二天她回了娘家,哭哭啼啼地对母亲诉苦,说想打掉孩子和莫启文离婚,母亲却叫她别做傻事,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家,还说女人一代代都是这么忍过来的。她生气之余觉得不甘心,有冤无处申,离开家乘车去公司找父亲。父亲自小那么疼爱她,铁定会帮她出一口恶气。
见到父亲,两鬓微白的男人也劝她回家,满口的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她感到诧异而荒唐,好像女儿嫁出去了便当真是泼出去的水,是不可回收的垃圾,无人帮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除了忍,就只能靠自己。
从那以后,她客气疏离地对待所有人,娘家人也好,婆家人也好,都一样。再没有什么亲情爱情,就连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也不爱,她只爱自己。
律师告诉她,夫妻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法院准予离婚。沈碧落把签有自己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推开门走出了这栋阴冷的别墅。
两年前她孤独地来到这里,而今离开,她仍旧孑然一身。即将走出花园时,她回过头望了望那精雅的别墅,二楼的一扇窗口映着暗淡的黄光,一眨眼便被黑暗吞噬。
她笑了一下,心说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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