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说:“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吧?”
戴石说:“没什么,就是发现‘蔡阳’和姚清泽他们走得很近,不知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来。”
谢则安说:“姚兄以前挺好一个人。”他垂眼,“明年姚兄要参加科举,状元之位恐怕是他的了。沈敬卿是他大舅哥,这家伙心胸狭隘,当初我已经把他得罪死了,以后我和他们之间恐怕免不了起争端,你叫人多盯着他们。”
戴石说:“官人放心,我们从来没放松过。”
谢则安看着深秋的夜色,心中不免惆怅。他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但愿风雨不要来得太快,我们还没真正做好准备。”
谢则安的期盼终究成了奢望。
十月与十一月交接之际,突然发生了日食。日食这事儿可大可小,在朝堂上这种自然现象往往会被有心人拿来作为攻讦的武器。这一次日食发生,正巧碰上一场大旱,不少粮食在收成前枯死,难民流落到京城请命。两桩事儿碰在一块,慌了赵崇昭的心,称了新党的意。
日食被视为上天的警示,警示对象肯定是地位高的人,要么是赵崇昭自己,要么是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孟元绍。
赵崇昭的选择简单粗暴。
在死自己和死孟元绍之间,果断死孟元绍啊!
孟元绍见大势已去,无奈地站了出来,主动引罪于己身,请求卸去宰相之职。
下朝后新党弹冠相庆,仿佛相位已稳稳落入姚鼎言手中。
谢则安中午去了孟家一趟。
孟元绍说:“我还当宰相时宾客满堂,你从不在其中;我罢相后门可罗雀,你是第一个上门的。谢三郎,你骨子里的坚持可能会害死你。”
谢则安说:“我哪有坚持什么。”他笑了笑,“以前上门来的话,您老哪有时间理会我?这会儿上门来才能好好和您说话。”
孟元绍说:“我这次退下来,朝廷的事就不管了,我准备去找老马喝喝茶下下棋。你在陛下身边,要多劝着他一点儿。”
孟元绍说的是马御史,谢则安一直让人看照着马御史夫妻。他们虽然远离京城,日子却过得挺舒服,马御史不喷人了,整个人看起来和气了不少,经常在周围的县乡走走停停,了解民生与民情。
一整年跑下来,收获还真不少。
谢则安说:“老马他会很高兴的。”
孟元绍见谢则安并不劝阻,便知谢则安已做好准备。他叹了口气:“我能撑足两三年已经是意料之外了,陛下他做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好。我在朝中还有些旧识,你有事可以找他们商量。还有徐延年徐参政,其实也是极有才干的人,而且门生众多,你要是能说动他,许多事都能迎刃而解。”
谢则安认真记在心里。
孟元绍说:“我向陛下推荐了你徐先生为相,不知陛下是不是会考虑。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给陛下进言一二,新党声势浩大,若是没个人能和他们抗衡,后果不堪设想。”
谢则安一顿,点点头。
他出了孟府,没立刻进宫,而是回家吃饭。晚上他值晚班,他把手上的文书看完,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由秋转冬的荒凉景致,心中思绪万千。
突然,班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风从外面灌进来,谢则安收了收衣袖,转头看向来人。
赵崇昭说:“三郎你忙完了?”
谢则安说:“陛下算得真准,刚把事情都忙完。”他看向赵崇昭,“陛下有事?”
赵崇昭说:“相位悬空,其他人都弯弯绕绕地在我面前说了许多话,三郎你却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一步步走进,“三郎,你也拿不定主意吗?”
谢则安说:“陛下心中的两个人选都是我的老师。”
赵崇昭一屁股坐在桌边,邀谢则安坐到一旁,说道:“对,我很为难,徐参政和姚参政都能胜任。我想了很久……”
谢则安说:“陛下决定好了?”
赵崇昭说:“差不多。”他凝视着谢则安,“本来我下不了决心,可我突然想到三郎你的名字。”
衡,平衡。
赵英给谢则安起这么个名字,分明是想他时刻记着“平衡”二字。
赵崇昭说:“想要推行新法,一定程度上的权力集中是必须的。可也只能集中那么一部分,不能把整个朝廷的决策权全部交到一个人手中。姚先生要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可以建,但只能管新法,其他决议还得由政事堂决定。政事堂的一把手,我觉得还是由徐先生来当比较好。”
谢则安仔细地听完,应道:“陛下英明。”
第140章
谢则安的一句“英明”,令赵崇昭更为坚定。
诏令一发,新党哗然。
连姚鼎言的脸色都不太好。
姚鼎言拿下相位,大伙都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姚鼎言也是这样认为的。
姚清泽消息灵通,姚鼎言一回府,他便说:“阿爹,早说了谢三郎是个白眼狼儿,你还不信。孟元绍请辞那天他去了孟府,第二天陛下的诏令就下来了,陛下那么信任阿爹你,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改变陛下的决定?”
姚鼎言面色发沉。
对谢则安,姚鼎言一向爱惜有加。姚清泽能打听到的事,他怎么会打听不到?可他总不愿意相信,他不相信这回又是谢则安坏了事。
姚鼎言说:“忙你的去吧。”
姚鼎言打发走姚清泽,心中愈发不满。他换下朝服,信步走往谢家。谢家门房向来尽责,殷勤地将他往里引。正逢相位更迭,朝中混乱一片,谢府里头却安宁到没边。
再往里走,便听到童稚的“嗬!嗬!嗬!”声,像有小孩在练拳。姚鼎言穿过拱门一看,只见谢则安折了枝梅枝,意态安闲地给谢家小弟下达指令,而谢家小弟则听话地照着他指示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