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1 / 2)

结果现在,他真得皈依佛门了。

香烟缭绕中,侄子那苍白的容颜缥缈遥远,似真非真,佛门的经书和香火早已经淹没了昔日尘世的爱恨情痴,世上已经没有萧永瀚,只有个佛门的忘尘。

一卷经书念过,忘尘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叔叔。

“施主。”他垂下眼,算是见礼了。

萧敬远开口:“原本,我不该来打扰你。”

佛门乃是清净之地,实在不该再那尘世的是是非非来叨扰他,不过他心里终究有一桩事,解不开。这解不开的心事,唯独求助于往日的萧永瀚了。

忘尘听闻,一个苦笑,默了半响,才喃喃道:“萧施主想问前世事?”

萧敬远颔首:“是。”

忘尘念了一声佛号,放下经书,淡声道:“施主请讲吧,忘尘所知,定尽数告知。”

萧敬远听他这么说,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他转首望向窗外。

窗外,绿竹翠柏,掩映在一座座佛舍旁的几棵菩提树间,远处苍空之下,气魄恢宏的庙宇微露头角,庄严肃穆。

他在默了好半响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地道:“我出生的时候,手心里刻着一个萝字。”

所以他的乳名叫阿萝,一个本应该是女子名字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他和阿萝之间,是先有这般机缘巧合,再有后面的诸般缘法,如今却觉得,事情未必如此,或者所谓的机缘巧合,不过是上一辈子的欲罢无能。

“施主想必已经有所猜测了。”忘尘望向自己的叔叔,那个两世将阿萝从水牢中抱出来的男人。

他曾经恨过这个人,不过现在,回忆这两辈子,他只有感激了。

“施主的夫人,如今正怀有身孕吧?”忘尘不但不答萧敬远的问题,反而这么反问道。

“是。”

“可知道是男是女?”忘尘继续问道。

“现如今只不过怀胎四个月,自然不知。”萧敬远并不知道忘尘为何问这个,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

忘尘听闻,笑了笑,却是道:“夫人腹中胎儿,必是男孩,出生时,胸口有一红痣。”

萧敬远微惊:“为何?”

忘尘叹息,之后苦笑一声。

“因为上辈子,尊夫人曾经为施主生下一个胎儿,男,胸口也有一红痣。”

萧敬远纵然多少有所预感,知道怕是自己上辈子心中存着那侄媳妇,如此不伦之事,实是他如今不敢想,但又不可不知,所以才来问萧永瀚。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珠胎暗结之事,当下心口震荡,几乎觉得喉头一股腥甜。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了,怎么可能?上辈子的萧敬远,竟能干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忘尘摇头,苦笑,闭眸。

“施主,确实如此,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个叫萧永瀚的人,不是说心中无怨,是以对妻儿颇多疏远,几乎不敢正眼去看。不过怨完之后,他知道也怪不得谁,渐渐地也就试图去忘记这一切。”

也是正因为如此,几年的疏远,再和好时,他忽略了,或者说,接受了她和以前的些许不同。

只以为生育之苦,几年疏远,人终究是会变。

却不曾想,人,早就不是那一个。

自己心心念念的掌心宝,其实早已经在水牢下煎熬度日。

“这到底怎么回事!”萧敬远一步上前,冷眸逼问。

他是真没法相信,自己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是柯容。”忘尘语气中颇有惆怅:“我伤了她,她恨着我,便故意要毁我至爱之人,那一日恰好七叔在温泉别庄,我和阿萝也去了温泉别庄,这本来没什么,彼此避着也就是了。可是她却用计支走了我,又在别院的茶水中下了药,以至于叔叔和阿萝有了肌肤之亲。”

纵然他已经不是萧永瀚,纵然他如今已是忘尘,可是提起那最后四个字,语音依然发颤。

“后来,叔叔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仓促离开,本欲远离萧家,从此后再不归来,谁知南罗边疆动乱,叔叔带兵出征,我亦随行。南罗边疆动乱平息后,叔叔便留在边关,一留十七年。十七年后,叔叔归来,无意间碰见了阿萝,或许——”

他盯着萧敬远:“或许你们说了什么吧,以至于你一下子窥破了,这是假阿萝,不是真的。”

萧敬远深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

“然后呢?”

“然后叔叔查出了真相,揪出了柯容,从水牢中抱出阿萝,只可惜,为时已晚。”

萧敬远皱眉:“区区柯容,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为了情仇,竟做出这般事来?”

忘尘低首,半响不言语:“她确实是个弱女子,弱女子怀抱巨宝,本无野心,可是或许我伤了她,或许是她往日活得太过卑微,以至于后来做出这等事来。”

“至于叔叔掌心的字,我也不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鱼声,念经声,再次响起。

年经人的声音,依稀带着丝惆怅,也不知道多少经卷,多少木鱼敲打,才能慢慢洗去那往日的不甘和绝望。

萧敬远木然地离开了这佛舍,走出了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