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腕探过去,缓慢拉开抽屉,刚做了没几天的奶茶色的指甲轻轻拨开绒布,顺利找到她送的那枚手表,表盘确实有磨损的划痕,整体还算新,他其实没怎么待过,婚后一直摆在这,冯清辉也很少关注,她一般不是很在意这种首饰类的东西,心血来潮买了,不代表喜欢戴,上次清理首饰盒发现早几年买的耳钉竟然会生锈。
她拿起来,大拇指指肚轻轻摩挲表带,她这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完全靠工资自己攒钱给他买个这种档次的机械表,其实真的特别艰难。
她反过来,表盘背面的名字清晰地呈现,冯清辉看过去,背脊忽然一凉,从脊椎骨到头顶,犹如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刻字的时候,冯清辉按照古人的习惯,让人从右往左刻了两个小字,用现代人的阅读方式,应该是“辉清”。古人右为尊。上为君,为父母;下为臣,为子女;右为大,左为小。冯清辉就想表示“无出其右”,寓意是在你心里,没有人能超过我的意思。
可手中的这块表背面从左往右刻着“清辉”二字,且位置偏上。
此刻的感受,震惊懵逼高于伤心难过,她愣愣地瞧了许久,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一下子被震慑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盘旋,谎言,全是他妈的谎言!她再也不想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一毛钱的牵扯都不行!
第39章
刚筹建研发中心的时候, 梅英女士信赖美国尖端人才, 顾初旭接手以后, 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老外并不了解国内的具体情况, 所以很多时候找不清市场定位和研发的具体落脚点, 且在沟通上,存在问题。
所以他从某高校专门请了一位年轻的技术监督顾问,负责产业风险与设备安全评估, 他相信资深教授具有更丰富的经验和职业素养, 但年轻教授显然更了解市场发展趋势, 且企业发展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
今晚邀请年轻工科博士孙至岳团队吃饭, 在懿品尊府,顾初旭并没喝几杯酒,出门的时候带上薄醉,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不畅的时候酒精的威力比往常强劲。
他由采购主管搀扶着上了车,仰脖子靠在车后座保持着沉默, 尹特助对男博士好言相送,挥着手等人走远才上车。
顾初旭闭着眼说:“回家。”
头脑昏昏沉沉,就像有一团蜜蜂在头顶围绕, 他轻阖着眼睛望着外面绿化带往后倒退,路面上分割行车道的白色虚线条时断时续,催眠着他的大脑。
他到家,冷冷清清没有冯清辉的气息, 从冰箱拿了一瓶弱碱性矿泉水,刚选开喝了一口,冯清辉的电话打进来,她言简意赅没有一丝多余赘述:“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民政局一趟把婚离了,我明天找律师清算财产,或许对你来说是一大笔损失,但从法律上来讲,本来就是我的应得利益。我这人从来不喜欢为她人做嫁衣,是我的一分不能少,不是我的一分我也不要,你安排你方律师跟我方接洽吧。”
顾初旭顿了顿,就说:“你想跟我离婚?”
冯清辉纠正他:“不是想,是已经下了决定,通知你一声。”
男人吐息之间尽是酒气,手机放厨房工作台,防水的材质,浅色系清淡的颜色,他两只胳膊撑着桌沿,“你在哪?”
“在家。我家。”她云淡风轻地说,“先这样吧,待会儿还要跟我爸妈谈清楚。”
“离婚这样的事,电话里说不算数,”他垂头眨了眨眼,眉头拧紧,说出的内容就像个无赖,不过上半句出了口,下半句越说越顺,“你回来当面跟我谈才行,否则我会以为你在置气耍小脾气,并不是认真的。”
冯清辉自然不是个随便就能被拿捏的主儿,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冷嗤笑几声,“谁跟你置气耍小脾气,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算数不算数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有什么事以后跟我的律师谈吧,一切事由他传达,我俩就不要进行不必要沟通了。”
“挂了。”她又说了句。
“等一下,冯冯”顾初旭攥紧拳头,皱眉许久哑然道,“我不想离婚……我不舍得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都可以解释清楚。你说不计前嫌重新开始,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的解释不过是用一个新的谎言掩盖被戳破的谎言,”她说到此处眼睫湿润,委屈的低下头瘪了瘪嘴,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大滴落下,肯定是她泪腺太浅,或着水喝多了,她吸着气迫使自己冷静,“……你有太多事隐瞒我,搞得我就像个傻子。你太会侮辱人,跟你比,我不过是出尔反尔,尚且算我甘拜下风。”
她说完直接挂断,不管那边再说什么,用力抹去脸颊边湿漉漉的痕迹,冷静了会儿才进门。
心理辅导这种职业,特别像《the green mile》里黑人大汉michael rke duncan饰演的角色约翰考夫利,具有吸走病人的伤痛疾病以及治愈普通人坏情绪的魔力,但那些伤痛和负面情绪并没有消失,会转移到治愈者体内,治愈者再自行消化。或许与冯清辉从事的行业有关,再加上性格本身的缺陷,导致她在压力大的情况下,有些轻度的情绪排遣障碍。
那次跟顾初旭分手,冯清辉挂断电话就给田瑞兰打了一通,田瑞兰那时出游还没回来,去了购物天堂香港,她在电话中崩溃道:“我分手了——”
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毫无形象毫无气质哇哇大哭,哭完宣泄完她自个舒畅很多,田瑞兰却被吓得不轻,酒店豪华客房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赶飞机飞了回来,眼窝青黑,沧桑枯槁,回到家用极其不稳定的情绪把甩了冯清辉的男人挑剔了一顿。
以至于后来结婚,冯清辉指天立誓、哭哭啼啼再三保证“他很好”“他是我想要的人”,田瑞兰和冯佑军才勉强接纳顾初旭,这两年他积极维护,情况刚有好转,眼下又面临离婚。
翻来覆去的折腾,让冯清辉着实再难开口,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省心的孝顺女儿,情情爱爱那些事,让他们过多参与,过多操心。
所以如今,无论如何冯清辉都不想把离婚表现的太在意,让家人,亲朋好友过于担心,她想淡出大家的主意,低调地结束,不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饭桌前,咬着汤勺低头沉默会儿,仰头看看他们,仍旧说不出口。
冯佑军未觉察出异常,只说:“这次回来住几天?初旭又出差了?你们俩是不是各自有些忙?”他似乎并不关心冯清辉回答不回答以上三个问题,又说,“初旭上次带过来的茶不错,价格应该不便宜……茶这东西,三六九等,品质参差不齐,没有白花的钱。”
“是不错,”田瑞兰在一旁补充,“我虽然没喝,不过你昨晚沏茶我闻着味道就不错。以后晚上少喝茶,伤脾胃还容易失眠。”
冯清辉初跟顾初旭在一起时,用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粉红色冒泡的眼睛审视他,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让她膝盖发软、小鹿乱撞,且他大言不惭吹嘘了诸多。
比如游泳,所有姿势都会,比如打篮球,也算是中高手水平,后来相处两年以后,她才知道,他的话含有水份。
那些年少的久远的青春梦,应该很多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都曾拥有。冯清辉高中时就从那些矫揉造作的书籍中勾织过另一半,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骑着脚踏车,穿白衬衫的干净少年。
顾初旭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长达半年,她透过衣料瞄向男人若隐若现的眼线时,心中甚至会激荡。
如今,于她而言,飘然远逝,很美好很怀念,但时过境迁,心境不同遭遇不同,不再是对的年华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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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旭被挂断电话,脚步虚浮进了卧室,抽屉甚至没关,衣帽间的橱门敞着,她爱穿的衣服少了几件,梳妆台前也少了几样护肤品,其余还拿走了什么顾初旭没心情注意。
再瞧见桌子上平躺的手表,瞬间便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激动。
冯清辉送手表的时候,两人刚结束床事,他心思还在她身上,从后抱住身前的人,吻了吻她的脖颈回味余韵。她念念叨叨说个不停,指着背面刻字的地方递过来,顾初旭只匆匆看了一眼,手表塞进盒子随手放桌子上,探下头继续吻她。
顾初旭其实挺怕冯清辉的脾气性格,偶尔她使性子,他都尽量少讲话,实在气急了才会回怼。
不过这在女人看来,或许是态度敷衍。哄女人是需要一辈子修行的学问,况且他也并不是个具有天赋的男人,他跟冯清辉在一起时,还不够成熟,倘若多经历几段感情磨砺磨砺性子再与她相遇,或许才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事端,但上天不会什么事都符合某一个人的心意。
他跟祖玉分手后,相安无事了几个月,自从她接机后,好像又重燃了希望,顾初旭以前对祖玉的了解,实在太片面,那时才清楚,她是个着实难缠的姑娘。
年轻偏执,情绪又处于崩溃边缘,顾初旭并不想惹下什么人命官司。他以为自己把话说到绝处,把事情做到冷血,于她于自己,都是最好。没想到祖玉甚至提出,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没名没分跟着他。
他刚从东屿市折返,被她堵在公寓门口,她想再谈谈此事,中途他出去接电话,回来后两人发生争执,具体什么缘由已然不记得。她在书房摔东西,茶杯等等物品,自然也有冯清辉的印章,顾初旭抱着膀子冷冷看她,告诉她已经叫了保安,她听后才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