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便面色凝重地缓缓吸了口烟。秦海鸥把这些话听了进去,随即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米粉店的墙壁,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锦旗挂在那里。谭硕便道:“像我这么谦虚的人,怎么好意思把旗子挂在外面?在楼上收着呢。”
秦海鸥又望向他,不知道他算不算说完了,也不知道他讲这件事的用意何在。谭硕看着他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跳河可千万别去小南桥,我看小西桥还不错,水浅泥多,就算摔个狗啃泥也不会破相,不然惹多少小姑娘伤心。”
秦海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说道:“我不会去跳河的。”
谭硕诧异:“那你怎么是一副生无可恋寻死觅活的样子呢?”
秦海鸥望着他,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今天上午他从柳岸出来以后,便漫无目的地在镇上游荡,任由一双腿带着他往前走,却并不清楚自己正走向何处。最后他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下来,在那里呆坐了很久,心中一片冰冷的空白,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即将失去一切,还是在害怕即将面对的一切?可同时他又不相信这是真的。他逃避了压力,逃离了钢琴,却从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钢琴彻底地抛弃。对于自己连在柳阳面前也无法弹琴这个事实,他打心底里生出一种不信任感。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思考这件事,因为他连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他只能呆坐在那里望着溪里的流水,即使他的脑中有一丝微弱的念头闪现,也立即如那流水般逝去了,到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他不知不觉坐到午后,总算回过一点神来。他想起了珠珠,想到他这时还没回去吃午饭,她一定会着急,这才站起来往回走。
他路过米粉店时神思恍惚,根本没看见谭硕就坐在门口,可谭硕却看穿了他的心情。这时他终于明白谭硕先前所说的那些都只是幌子。谭硕真正想说的,只有最后的那一句。
这时候谭硕起身拍拍他,接着道:“别愁眉苦脸的,有什么事情能比吃饭更重要?好好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见美女。”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一手夹着烟,一手就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了起来,只听谭硕道:“一会儿方便吗?我想带个朋友去你那里喝茶。”
对面似乎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谭硕于是挂了电话,走到店门口开始关店。
秦海鸥的脑子里乱哄哄的,顾不上去想谭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谭硕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很糟糕,但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好起来。在这种时候他其实不想见人,可谭硕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做好了安排。秦海鸥很犹豫,却又觉得难以拒绝,只好被动接受。
他默默地吃完米粉,又回客栈和珠珠说了,这才随谭硕离开,两人朝小镇的另一头走去。
**
谭硕带着秦海鸥来到了一家小小的茶叶店。说这家店小,是因为它的店面只有约□□平米,当街的一侧虽然装着透光的落地玻璃,却被从屋檐垂下的青藤掩去了大半,只露出小窗般的一块。店里的三面墙中有两面都被整齐的木格架子覆盖,格子里摆放着茶叶或茶具,剩下的一面墙则洁白干净,正中偏上的位置挂着一张古琴。
在这小巧的店铺中央,放置着一张茶桌和三张木凳,旁边有一小柜。茶桌后面坐着一个与这店铺同样小巧玲珑的女孩,眉眼秀气,皮肤细白,乌发顺直,看上去十分文静,开口却语调轻快,双活的光,笑着对谭硕道:“来啦?”
谭硕点点头,在其中一张木凳上坐下,然后挪出另一张凳子,示意秦海鸥也坐下。这店面本就狭小,两个大男人往茶桌前一坐,更显得店里拥挤。但那女孩似乎早已习惯了,熟练地从小柜中取出一支沉香点上,然后将一个深褐色的大茶碗放在谭硕面前。
“你的海碗。”她笑着说。
“这是纳兰锦,”谭硕转头对秦海鸥道,“你可以叫她小锦。”随后对那女孩道,“这是小秦,不过你得叫他老秦。”
那女孩打量了秦海鸥两眼,没有立刻回应谭硕的话。她从柜中取出一只青色的汝瓷茶杯,放在秦海鸥的面前道:“这个杯子更适合你。”
“谢谢。”秦海鸥迟钝地张口。
纳兰锦看着他一笑,坐下来开始泡茶。
沉香的气味很快在小店中扩散开来。纳兰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中的事,神色平静专注,姿态风雅却不做作,双手非常稳定灵活。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第一泡茶沏好了,纳兰锦才抬起眼来看看二人,一边先为秦海鸥倒茶,一边轻声笑道:“秦大哥是不是困了?”
秦海鸥一惊,回过神来。纳兰锦又道:“下午的这个时候最容易犯困,快喝口热茶醒醒神吧。”她说完便将那汝瓷杯往前推了推,然后将余下的茶水全都倒进了谭硕的大茶碗里。
“你这是在浇花吗?”谭硕问。
“世上有什么花能与谭老板媲美,”纳兰锦乐道,“我只是觉得两个多月不见,谭老板又圆润了一些,多喝点茶有助于减脂瘦身。”
“我圆润吗?”谭硕问秦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