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沁琬始终不言不语,她不敢再说,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我相信……”苏沁琬轻声道。她相信凭常良娣的能力,是绝不可能避得过皇上及燕徐二妃,提前在她身边布下棋子的。
淳芊一下便掉了眼泪,她也相信,这至少说明云蓉最初也是真心待她们的……
经此一番交谈,除了侍候苏沁琬更为细心周到外,淳芊的种种表现与以往并无不同,依旧是那个时不时犯迷糊,憨憨傻傻的丫头。可对苏沁琬而言,淳芊于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一个让她尝试着真正去信任的人。毕竟,深宫岁月长,她总得寻那么一个,能让她放心将后背交给她的人。两人相扶而行,总比孤身独行更温暖些。
经了这么多事,余太妃也终于确定了靖王妃的人选,在许多人的意料当中,她所选定的儿媳妇果然便是杨家的女儿,谦王妃的娘家侄女。
赵弘佑平静无波地望了一眼前来请旨的余太妃,脸上神情不变,更不曾为难她,干脆利落地提笔写下了赐婚圣旨,让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的余太妃有些许错愕。
他不会不知道谦王妃侄女嫁给靖王为正妃意味着什么,可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地同意了,这说明他从不将她们母子放在眼内,还是认为谦王不足为虑?心里虽有疑惑,可目的终究是达成了,是以她也不多话,行礼致意后便径自离去了。
对余太妃定下了谦王妃娘家侄女,赵弘佑又哪会不清楚她心里打的算盘,无非是打算给她的宝贝儿子赵弘谨添助力罢了。先不提赵弘谨如今被他捏在手上,只提他的嫡亲皇伯父谦王殿下,一个连皇位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与妻子过寻常百姓日子的人,又岂会愿意再牵扯进皇族这些纷争!
想到那一对神仙眷侣,他不禁轻叹一声。对比他们的自在幸福,他的父皇母后却是生不同衾死不同穴,何其的决绝,何其的不幸!那种不幸,非关地位尊荣,仅为内心的从容平和矣。
皇伯母,失了皇后的尊荣,却得了夫君一生的呵护。他的母后,有了一国之母的无限荣光,却一生活得不快乐。她们二人,到底谁更幸福些?
☆、41|39.37.4.20
燕徐两家争斗的白热化于苏沁琬而言,并无甚影响。她在意的只是皇帝一人,也只能在意这一人,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每日一早本分地到漱勤殿去,闲坐着看看两派人马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是的,如今是两派人,宫中嫔妃多是站了队,或归燕派,或归徐派,想两边讨好或独善其身却是难了。除非是像简淑仪那种身处高位,又一向深居简出如隐形人般的;又或是如夏清妃那般本就出身权势之家不容小觑的;最后便是苏沁琬这种,行事嚣张又有皇上宠着护着的。
这三种人至少在明面上是两边不得罪,又两边不讨好,独来独往不惧旁人,而燕徐二妃即使心中不满亦不好多说什么,彼此面子过得去便也罢了。
在这后宫当中,既然得不到皇上的宠爱,那总得再另谋出路,择一座靠山依着,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否则不定哪日小命丢了都不知为何。
随着赐婚圣旨的下达,杨家那位小姐便成了板上钉钉的靖王妃,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苏沁琬仅有几次遇上余太妃,都极为难得地得了她的笑脸,倒让她生几分意外来。
宫里哪个不知这余太妃性子阴晴不定,最是喜怒无常不过,众妃嫔们待她只求礼节上不出差错便行,旁的只恨不得离她远远的,自然也不会想着讨她的笑脸。
而苏沁琬自上回向赵弘佑诉了委屈后,又过了大半个月未见天颜,对此她也习惯了。皇上表面看来是极宠她,可十天大半月不见面是常有之事,这也说明这位年轻的皇帝其实是个十分清醒之人,纵是身体上会纵情,可理智却始终保留,不曾抛弃哪怕片刻。
她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尖,也许在皇上心目中,她便是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偶尔过来逗乐一回,离开了便也抛到了脑后,只待不知何时又想起了,这才再次来逗弄逗弄。
至少,目前皇上对这只‘金丝雀’还是满意的;至少,他暂且不会完全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她自我安慰地嘟囔几句。
“虽说皇上近段日子忙于朝政,宫里头人人都不应打扰,可婉仪也得主动些才好,得让皇上知道您时常记挂着他。景和宫、储禧宫、蕴梅宫,甚至宣仁宫,几乎每位娘娘都隔三差五派人送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到龙乾宫去,婉仪总不好落后于人才是啊!”这日,芷婵一面为歪在榻上无聊地翻书的苏沁琬捶腿,一面柔声劝道。
苏沁琬嘀咕,“难道皇上还会缺那点汤汤水水?”
“皇上自然不会缺那点汤汤水水,可缺的是婉仪的一片心意啊!”芷婵无奈地摇头。主子如今可谓是靠着皇上的宠爱在宫中立足的,若不紧紧抓着,只怕将来日子不会太好过啊!是故她才会劝着她主动积极些。
“你都说了他忙于朝政,如今又那么多人送东西去,他岂不是烦得慌?我若再命人凑这热闹,说不定好处没得着,反而还惹了一身不自在呢!”苏沁琬翻了翻身子,理由十分充足。
“放心放心,奴婢都打听过了,今日皇上只在御书房里召见了礼部尚书,这时辰已经回了龙乾宫。”哪想到芷婵早有准备,连忙又道。
“你居然还有那等本事打探皇上行踪?”苏沁琬意外地转过脸来对着她。
芷婵微微一笑,“这话奴婢可不敢当,窥视圣踪可是大罪。只是有些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自然会有人将你想要的东西送到跟前来。”
愉婉仪宠冠后宫,龙乾宫那些个人精似的太监又岂敢怠慢怡祥宫,加之皇上每回见了愉婉仪心情都甚为舒畅,在御前侍候的人自然亦轻松许多。偶尔向怡行宫行个方便,一来能在后宫第一得意人跟前卖个好;二来皇上心情好了,他们日子也好过。如此双赢之事,他们又怎会不乐意?便是苏沁琬不打探,亦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向她身边的人传些有用消息。
苏沁琬被她这话说得一愣,半晌之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是让我亲自到龙乾宫去?”
“婉仪若是亲自去,皇上心情定会更好!”那个‘更’字,芷婵特意加重了力度。
更好……换句话说他如今心情不错?苏沁琬心思一动。
“芷婵姑娘处事周全,想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只等着我点头去吧?”将手上的书卷扔到一边,双手托腮地笑望芷婵。
芷婵笑笑地也不否认,“那奴婢便侍候婉仪更衣?”
“好,本婉仪便亲自跑一趟!”苏沁琬干脆利落地起了身,由着芷婵麻利地侍候她更过衣,又重新理过妆容,这才坐上轿辇,带着芷婵为她准备的吃食直往龙乾宫去。
狗咬狗,一嘴毛,燕徐两家在前朝斗得激烈,今日你参我一本,明日我捅你一刀,有来有往的好不精彩。两家相争,皇帝得利,赵弘佑趁机往两方的势力所在安插上自己的人。所有的事都朝着他预期方向那般进行,他亦清楚想一下子将这两家打压下去不现实,但这亦无法阻止他的好心情。
夏家有夏远知,夏博文早就不足为虑。如今燕徐两家的相争又给他递了机会,假以时日,这大齐必将完全掌控在他手中。只要一想到此,他便抑不住满怀的欣喜,便是三头两日听闻又有哪宫的人,奉命到御书房送东西也没有动怒。
今日召礼部尚书过来询问了明年春闱之事,这一回的春闱,他得好好把关,看能否挑几个得用之人。从御书房回到龙乾宫,正难得空闲地拿着棋谱研究,想着过几日再去寻舅舅乔峥对弈一番,便见郭富贵推门进来禀道,“皇上,愉婉仪求见!”
赵弘佑挑眉,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样的天气,那小狐狸不窝在凝翠阁里犯懒,倒跑到他这里来了?
“让她进来!”将手上的棋谱合上放到一边,端起手边上的热茶呷了一口后,方道。
郭富贵连忙躬身出外,不过须臾,一身鹅黄衣裙的苏沁琬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见到他后将食盒递给身后的郭富贵,依礼见过了皇上,这才道明了来意。
赵弘佑笑道,“难为这大冷天的,爱嫔仍记得朕。”
苏沁琬努着嘴不依地抱着他的手臂道,“嫔妾日日都想着皇上,也想整天陪在皇上身边,可皇上是一国之君,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嫔妾又哪敢任性打扰。这回听说皇上早早便从御书房回了龙乾宫,嫔妾这不马上赶过来了?皇上倒好,一见面就又取笑人!”
赵弘佑朗声大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过说你一句,你倒能回十几句,真真是半点都吃不得亏!”
苏沁琬一本正经地反驳,“这回是皇上没理,嫔妾自是要纠正的!”
赵弘佑一愣,片刻又是好一阵大笑,良久,才抑住笑声揽过她的腰肢,顺口在她脸上咬了一记,“胆子不小,竟敢质疑当今皇上!”
苏沁琬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颈,讨好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娇滴滴地求饶,“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倒惯会识时务!”赵弘佑失笑,在她腰肢上拧了一把,引来她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这才松开她一撩衣袍端坐着,“带了什么东西来,让朕尝尝!”
苏沁琬连忙从低着头将自己缩作一团的郭富贵手上接过食盒,欢欢喜喜地将里面仍冒着热气的参汤送到赵弘佑跟前,自有太监上前先行试食,再奉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