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不笨,这话的意思是要他今后一切以张顺为首,他并无议异,如今能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做事,这还亏得小主子的信任,他顿时实心实意的给姚磕头道谢。
与此同时,彰州城外不远处有个月儿港口,原本这里是行船走货的码头,自打朝庭的水师来福建剿海寇后,这里就被征为水师的扎营处。
营帐里,赵旆正伏案提笔疾书,这时从帐外走进来一名文弱书生样的少年,便是前天露面的那面容清俊的随从。他叫青衣,自小跟随赵旆,专替他打理一些往来机密之事。
赵旆头也未抬一边书写一边问他:“人都招了?”
青衣不急不缓的道;“给主子猜着了,正是西北军第十一营的人,那领头之人名高达,倒是有些硬骨头,小的和青橙给他下了药,这才全招了。高达是西北军参将李碪的妻弟,正是大殿下手上的虎卫营侍卫,这次假扮海贼袭击姚三夫人,无非也就是为了姜阁老手上的东西。”
“我爹掌西北军多年,秦王大殿下竟硬生生的插了个李碪进去,他这一手竟是把圣上的心思摸得□□不离十,也算是秦王大殿下的能耐了。只是拿西北军来做饵,无端扯入姜阁老的手上的东西里头来,只怕他不仅仅是要得到那东西这么简单而已。其意怕是旨在把水搅混了好助他行事。”
定国公赵廉镇守西北多年,说西北军为赵家军也不为过,自古功高易振主,想不到定国公如今也被圣上起了猜忌。青衣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耽搁问话的功夫:“左右如今是主子把这些人给抓了起来,咱们悄悄的把人给处置了,谁还能拿这事抹黑西北军和国公爷。”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王一定会留有后招。不怪你这么说,西北军是块肥肉,如今谁得到谁就有底气。姜阁老在朝中是个孤臣,最是得圣心,亦只对圣上一人忠心。年前那单案子圣上哪会不知道姜阁老是遭人陷害的,但拨出萝卜扯出泥,圣上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们,为了脸面不得已把姜阁老给舍了,圣上心里正痛着,若是叫圣上得知西北军扯入了姜家的案子里头去,你想会如何?”赵斾丢了个大问题给青衣,脸上神情却依旧泰然。
“秦王拿着这么大个把柄,难道是想逼咱们站队不成。”青衣反问道。
“不,不仅仅如此,秦王这一手,无非是逼西北军为他所用最好,若不能用,西北军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其它几位殿下谁要谁就触了圣上的痛。”赵斾老神在在的,只是双眸乌沉沉的。青衣知道,秦王把这小祖宗给惹火了。赵斾接着道:“人你全部留下好好的给我看住了,做儿子的虽说也要替父分忧,但我爹若是连个李碪也搞不定,那也太逊了,省得他把力气花在女人身上强。”
若说定国公也算是个英勇善战的猛将,什么都好,就是好这一口,最是喜女人间为他争风吃醋的模样,好在定国公夫人是个治家严厉的主,又出身宗室,定国公府这才不至于花团锦簇。只是这世上还有一词叫一物降一物,定国公生有五子,就连世子也不敢当面说定国公的不是,唯有定国公一手教出来的幼子赵旆最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小就扯着他老子的胡子长大的,也唯有赵斾敢这样揭他老子的底。青衣一想到定国公被自己幼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儿,拿自己儿子没哲时就会拿他们这些人来逗乐。
青衣打住那痛若的想像,急忙三魂七魄归位,又向赵斾请示:“主子,那姚府咱们还盯不盯,东西难道真的在姚三夫人手上不成?姜家事发后,咱们的人跟着张顺一路尾随至彰州,眼看着他进了姚府与姚三夫人接触,可没发现他把东西给过姚三夫人。不过这也难说,那小子狡滑得很,这两日来一直在暗中查咱们的底,说不定那东西很有可能还在他手上。若是这样,咱们的人先拿住那东西也就站了主动,到时也不是秦王说了算。”
赵旆丢下了手中的笔,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向后舒展了一下,脸上竟带着玩味的笑意。良久他才对青衣道:“东西不在姚定中手中,也不会在姚三夫人手上,可十三小姐姚姒就难说了。再派人盯住与十三小姐有来往之人,你着人去查查,从姜家事发后,十三小姐都有和谁接触过,事无巨细都来回报。”
没过多久,一叠姚姒的卷宗就放在了赵旆的桌上,可当事人姚姒对此浑然未知,她此刻正被姚娡拉着商量初十宴请各房姐妹的事情。
自从姚娡跟着姜氏出了这趟门,回来后竟渐渐的与姜氏关系缓和了些,虽然还是不大主动去姜氏屋里,但至少不再对姜氏冷眼相对。而对姚姒这个亲妹妹,也与之前亲近了不少。这不,姚娡列了个菜色单子,可她第一次办这种宴请,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于是就问起了姚姒。
姚姒笑着将那菜单子搁在桌上也不瞧,对姚娡笑道:“姐姐是个周全人,哪里还需要妹妹来瞧。姐姐尽管放心去做,后头还有孙嬷嬷和娘呢。”瞧着姚娡那忐忑样,分明就是太紧张了些。
姚娡看妹妹这般打趣自己,她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第29章 婆媳较量
姚娡的屋里此刻非常的热闹,姐姐妹妹们十几个,好在她的屋子大,开了两桌小姐们的主席,又给得脸的丫头们也在外间开了两桌。
大奶奶踏着点儿来给姚娡撑场面,送了件木雕的葫芦摆件给她。葫芦有着辟邪收邪袪除病魔的作用,东西虽不贵重,但到底心意在。大奶奶讨了个好意头,又说了些场面话,道大厨房里紧着姚娡这里的东西做,只要姐们们尽了兴就好。
有了大奶奶这么个八面玲珑的人调和气氛,平时不大聚在一起的各房姐妹到底也放开了些。大奶奶略用了杯水酒,就推说有事,要她们姐妹们在屋里尽情耍着。
姚娡起身送大奶奶出门,大奶奶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身宝蓝色锦缎小袄,勾勒得她身量苗条多姿,她头上珠钗不多,只戴了个佛手黄赤金镶宝的小珠冠,尽显闺中女儿的俏丽。姚娡的面相随了姜氏,生得本就不俗,这样一加打扮,气质明净婉约,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奶奶有心恭维几句:“五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还是三婶娘会调教人,瞧着竟与在老太太那边不大同了。”
姚娡被大奶奶这样趣稍稍有些不大自在,听得她提到老太太,也不知大奶奶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到底也跟着姜氏和姚姒学了些为人处事,便挽着大奶奶的手道:“亏得大嫂子说起了老太太来,前儿我去请老太太赏脸初十来我屋里坐坐,老太太却是连门都没让我进,我道是老太太恼了我,今儿我便让采菱拣了几样好克化的菜给老太太送了过去,也略尽我的几分孝心。只是我心里到底没个底在,大嫂子是个周全人,也不知道妹妹这样做妥不妥当。”
大奶奶讶异不小,没想到姚娡还是块璞玉,姜氏真的会调教人。她原本也就是给她提个醒莫忘了老太太那边,没成想这才不过几日功夫,之前那个自卑怪异的丫头如今倒叫人刮目相看起来。大奶奶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直道这样甚是妥当。
大奶奶会做人,一向懂得讨人欢心,她说妥当那是真妥当,姚娡顿时腼腆的笑了。
大奶奶讯速在心里想,三房当真是小瞧不得,越发肯定自己抱姜氏这棵大树抱对了。
大房的七姑娘姚媛瞧着大奶奶刻意的给三房撑场面,心里早就有些不大高兴,又瞧着大奶奶与姚娡手挽手的出门,二人间竟是十分亲热的样子,按说她才是大奶奶嫡嫡亲的小姑子,却从未见她待自己有过这份亲热劲。姚媛想到近来大房与三房间的不和,她娘不明不白的丢了管家权,难保没有姜氏在使什么坏,她一瞬间便怒上心头,直为她娘不值,大奶奶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姚婷在这群姐妹们中年纪最大,心思自是也比别人多几分。她将姚娡屋里的东西可劲儿的瞧在眼里,心里顿时明了几分。姚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便有这点子好,懂得审时度势,老太太与姜氏之间的这笔烂账,最终还是姜氏略胜老太太几分,她娘二太太如今正在筹谋着管家权,自是少一个敌人为好。她这样一想,便抬眼打量是否还有聪明人跟她一样瞧得透这件事,却不曾想到叫她瞧见了大房的姚媛正一脸的不高兴。
姚婷奇怪着,刚才她还有说有笑的,怎地就变了脸。她顺着姚媛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明了这是姚媛起了醋意,姚婷在心里不禁嗤笑,真是跟大太太一样的没恼子。她略一思量便对姚媛状似无意的道:“大嫂子这一向是个大忙人,寻常忙得是脚底生风,今儿到是难得,竟然得空儿来给五妹妹凑趣,倒也稀罕。难怪就连老太太也常说大嫂子最是个贤惠齐全人,今儿总算是瞧见了。”
这番挑拨下,姚媛原本不高兴的脸顿时青黑起来,不阴不阳的回了几句:“就她是个能人,见天儿的说忙,原来是忙在这些事里头去了。”姚媛虽恼但至少分得清场合,她管住几分不忿,心里阴阴的想着,一会子散了就回去给大奶奶上眼药,好叫大奶奶知道她是哪个房里人。
姚婷见好就收,遂笑着与她身旁的二奶奶小蒋氏说起了旁的,小蒋氏瞧着小姑子眉间的得色,不由得在心底给自己提醒,往后可别得罪了她去。
大太太若与大奶奶闹起来,得益的还能有谁,当然是觊觎管家权的二太太。姚婷的这番挑拨没能逃过姚姒的耳朵,自打姚婷进了屋里后,那眼神是活溜溜的转,姚姒因此对她是特地多留意了几分。
今儿这些姐妹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都来给姚娡做脸面,姚姒是乐意瞧见的。她明白姜氏的打算,这样大张其鼓的给女儿做脸面,其意本就是叫那起子踩高捧低之人再不敢小瞧了姚娡去。大奶奶也正因为瞧得明白,又急需盟友,是以才有这百忙之中来给姚娡撑场子。可是没想到,姚婷竟是个能人,随口就是一番挑拨。
姚娡的这场小宴办得甚是合众姐妹们的心意,各人也都随了礼,一时间有那眼皮子浅的倒也瞧出了几分意思,再不敢背着人怠慢了姚娡去。
这事传到姚蒋氏耳朵里的时候,廖嬷嬷是这样对她说的,“唉哟,没成想三太太可真会给自己挣贤名,眼见得接回了女儿,那好东西是可着劲儿的往女儿身上贴,生怕人不知道她疼女儿似的。您是没瞧见,那屋子只怕是个神仙也住得了的。”廖嬷嬷一边说一边觑着姚蒋氏的神色,见她脸上起了几分冷意,便咬死了话道:“老太太,三太太这样不就是在打您的脸么?若叫外头人瞧见了,只怕说您没尽着心意养五小姐,不更坐实了那外头的谣言么?”
廖嬷嬷反正与姜氏是结下了梁子,又得了钱姨娘的孝敬银子,自然是可着劲儿的给姜氏上眼药,她就不信姜氏是真心的在疼爱女儿,这么做分明就是存了心的在与老太太别苗头呀。
姚蒋氏之前也听了几耳朵,说姜氏与姚娡之间越发的亲近起来,她便有些将信将疑,心底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姜氏的道了?可经廖嬷嬷这话一说,她那点疑虑终是消弥怠尽,顿时就想,以前的姜氏仗着娘家得势,虽不把她这婆婆放在眼里,可到底规距礼法在,姜氏越不过孝道去,这么些年瞧下来,倒也是个谨慎的人,又自持出身书香名门,自是犯不着用这起子手段。可如今的姜氏就难说了,狗逼急了还跳墙呢,姜氏的胆子倒不小啊,她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口中直道:“好个姜氏,倒是我瞧错了眼,如今越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怜我的老三了,至今还没个嗣,这样不贤不孝的贱人,怎地老天不收了她去。”
姚蒋氏这话说得甚是诛心,廖嬷嬷哪里敢接她的话头,只是她心里是乐开了花,老太太这是动了真怒啦,只要老太太心里起了意,合着有机会,惹了老太太动阴私,下场如何已不用说,傅姨娘便是个例子。
第二日请安时,大太太婆媳间再也没了往日在人前的和气。大奶奶瞧着胭脂擦得厚,却也遮不住红肿的双眼,她低眉顺目的跟在大太太身后,竟是比二奶奶还要乖巧。诚哥儿由奶妈抱着,大奶奶频频瞧着自己的儿子,奶妈却把诚哥儿往大太太身边挤。姚媛跟在大太太身后,脸上隐有几分得意。
这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大奶奶虽说往日里也会被大太太搓磨,但到底不会如此消沉。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二太太不用猜也知道,心里明镜似的!还能为哪般呢,儿是娘的心头宝,大太太看来是用诚哥儿降伏住了大奶奶。
大太太在人前毫不在意儿媳的委屈,屋里哪个不是人精,心里猜着这是大房又出了乱子。一牵扯到婆媳间的事儿,那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姜氏瞧着大奶奶这萎靡样,隐有几分同情。二太太和五太太一向是高高挂起,四太太依然沉默是金。
姚蒋氏仿佛不曾注意到大奶奶的异样似的,和颜悦色的吩咐大奶奶:“大孙媳妇,往年咱们府里的春宴都是你婆婆在安排的,我瞧着倒也没出过乱子。因前些时候有姜家的事在,咱们府里是好一阵的安静,好歹姜家的事也就这么有惊无险的揭了过去。我看今年的春宴就定在这个月的二十五那日,眼瞧着也没剩多少日子了,你可得打起心思来筹办起来。”
大奶奶自是打起精神来,应下了姚蒋氏的话:“老太太放心,孙媳虽是第一次办春宴,不敢打包票样样都办得妥妥当当的,至少遇到不懂的地方,一定会向婆母请教一二,再不行那孙媳就只管来烦老太太您了,到时您可别嫌孙媳烦。”
听大奶奶这话,大太太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奶奶这是跟自己杆上了,若是懂得些伏低做小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就该顺着老太太的话说,再把大太太推出来一同办春宴,这样名正言顺的勾当大太太就不相信大奶奶不会做。
大太太笑得很是勉强,对姚蒋氏劝道:“老太太一向的疼爱孙媳妇,只是泰哥儿媳妇经验少,就怕万一出什么差子来让人笑话,媳妇这心里总是担着心,再者媳妇瞧着今年的春宴该是大办为好,也好去去前些日子被姜家闹的晦气。要不,这春宴还是媳妇来办吧,叫泰哥儿媳妇在边上瞧着,好歹也能学些经验,往后就不怕了。”
大太太一派毫无私心样,仿佛真心是为媳妇考量,怕大奶奶出差子徒惹人笑话,是以才在姚蒋氏面前请缨自己上阵,把大奶奶顿时就闹了个大没脸。
二太太用帕子遮住了嘴边的笑,大太太婆媳俩这吃相有够难看的,二太太心里期盼起来,大房这对不省心的婆媳俩最好越闹越僵,等闹到不可收拾时,就是她该出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