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蒋氏看姜氏不顺眼已不是一两日,如今便是连面子情也不大顾忌了,那日婆媳俩把话已经说破,大家既是撕破了脸又何必装着无事般,是以这些时日府里甚是平静。
时序已至三月中,正是花红柳绿的蘼蘼春日,姚府花园里种着各色的时令花卉,有那爱俏的丫鬟便趁着不当值时故意的往花园子里走上一趟,头上便多了朵水灵灵的花儿。哪个姑娘不爱俏呢,这日红樱正不当值,也寻了个时机往花园子里去逗溜。她穿了件柳芽嫩的比甲,腰间紧紧系着条水红色的腰带,脚上是绣着喜鹊登梅的绣花鞋。远远的金生随着大老爷穿过靠近花园的廊檐下,便瞧见了比迎春花还要娇嫩的红樱,犹其是那酥软娇细的腰肢,把金生一时间眼晴都要粘到她身上去,他早前那几分心思便又钻了出来。
最近他跟在大老爷身边,时常去那张娇娘处,心里也被那张娇娘勾出了些邪火来,偏他屋里人一个个跟木头呆子似的无趣,此刻瞧见了红樱一步三回头,心里越发的痒痒起来。左右大老爷也无事,他唉哟一声,大老爷便问他怎么的,金生眼珠一转,道:“人有三急,小的突然肚子痛,这会子得找个地儿解决先。”
大老爷瞧他猴急的模样,又见他眼晴朝着园子里的丫鬟们瞄去,那里不知道他是起了色心。大老爷一向的待他宽容,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金生替他出主意跑腿的,便有心成全他,道:“你一大老爷们可真是给爷丢脸,去吧,仔细惊了园子里的姑娘们,看爷回头不捶你一顿!”
金生舔着脸忙指天发誓不会惊到姑娘们,他也就在园子里转一圈而已,大老爷这才放了他去。
金生眼见得红樱往那园子深处走去,他悄悄的跟在了红樱身后,瞧得红樱停在一颗芙蓉花前,左右瞧着无人便掐了朵粉色的花儿下来,正要往头上戴去,金生便从后面忽的窜出来,不怀好意的笑道:“这芙蓉花开得真好,左右无人在,哥哥我便替你簪上吧!”说完便拿了红樱手上的花儿往她头上插,吓得红樱脸都白了,忙尖叫让金生不要再往前。
红樱的尖叫声倒底是叫人注意了这边,园子里当值的婆子丫头一堆,还有各房在这里溜弯偷懒的丫鬟,可众人一瞧是金生,便都装着没看见般。
金生越发的大胆起来,连忙哄她:“哥哥替你簪花,说出来该是你这丫头好运道,叫哥哥我瞧中意了,你莫乱叫,没的真让人以为我把你如何了,只怕......”
只怕什么红樱当然知道,金生这狗杀才,红樱在心里呸了声,眼晴却瞄向那不远处一丛密林处,瞧得一截秋香色的裙角,这才装着被他吓到又羞又气,两颊红晕遍生,双手紧紧的扭着手上娟子细声道:“好哥哥,可别坏了我的名声,前儿廖嬷嬷在太太那里吃了亏,如今闹得太太是越发的不待见我了,我这日子过得甚是难挨呀。”
金生听得这话有软和的意思,他越发的没了顾忌,上前就往红樱的手上摸了把,那手感十分的柔软滑腻,顿时让他色心大起,不怀好意的笑道:“好姑娘,我娘那性子就是急,哥哥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只是哥哥真的把你放在心里好一阵了,这日也想夜也思的,这会子且成全了哥哥我这心思吧。”他话音刚落,便拉着红樱欲要香一口。
红樱急忙推开他,一扭头娇嗔道:“你哄我呢,这话我是不信的,谁不知道你是大老爷身边的红人,那做派定也随了大老爷去,秋菊的后路我可是不要走。你若真对我有那个意思,我这人也是个憨直的,最不乐意人骗我,我且问你,大老爷外头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好哥哥你可不要骗我,这事也是我无意中瞧见的,谁我都没说。”
他此刻被红樱勾得色心渐起,大老爷在外养着张娇娘的事儿已经瞒了好几个月了,这会子为了得佳人心,便透个一二分给她也无不可,“这事儿你可得闭紧了嘴,既然你已经瞧见了去,我也就对你说了,你可不能往外道去,犹其是不能让大太太那边知道。”他嘱咐了这些话,才将张娇娘的事儿一一道来。瞧红樱一幅感兴趣的模样,金生心里不无得意,暗道,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天性里爱好说这些个事儿。
红樱便引着他说往张娇娘的事儿上说了约有半刻钟,直到把那张娇娘的来历与在外头的宅子安在哪里等等,是弄得清清楚楚的,眼见得金生眼里的邪意越浓,那手也极不规距起来,心里便有些急了,怎的绿蕉那小蹄子还不来救场,她刚露出几分焦燥,耳中便听得绿蕉的声音:“你们可都要仔细些,十三小姐要摘些新鲜的花儿做胭脂,都散开了去。”
金生一听这声音就知事情没戏了,他倒也不急,对红樱是连连承诺,红樱羞红了脸叫他快快闪人,没过会子,她便趁人不注意回了芙蓉院。
姚姒瞧红樱一幅嫌恶的将头上那朵芙蓉花扔下又在脚上踩了几脚,便有些好笑,道:“事儿可都办妥了?”
红樱忙回道:“小姐放心,奴婢故意的引着金生说了个一清二楚,媛姐儿的丫鬟秀春躲在另一边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这会子估计媛姐儿已经知了个齐全。”
姚姒忙点头,安慰她道:“难为你今儿这一出了,你且瞧着罢,我一定会替你讨回个公道。”
没出两天就传出大太太偷偷的溜出去带人抄了大老爷在外的宅子,恰好的抓到了大老爷金屋藏娇的张娇娘在勾搭旁的男人,这回大太太是舒心了,可转头这桩香艳的风流事就被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大老爷徹底的丢了脸面,回来就扇了大太太两个耳刮子,又到老太太那边说这次真要休了大太太这贼婆娘去。
事情闹到了这地步,大太太回过神来虽然有些惧怕大老爷,但她更多的是想绝了大老爷在外头沾花惹草的心,又听了刘婆子对金生和廖嬷嬷的一番挑拨,道金生就是个做人做鬼的下作东西,都是金生撺掇着大老爷不向好的,而且这回大老爷养外宅的事情已经好几个月了,就不信廖嬷嬷不知情,亏得大太太三不五时的对廖嬷嬷一番孝敬。
刘婆子的话说到了大太太的心坎上去了,大老爷之所以会养外室,无非就是这起子烂了心肝的下作东西们撺掇的,在大太太心里,大老爷虽有些贪花好色,但还没胆子养外室的。大太太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叫人绑了金生,着实的打了三十大板,等到廖嬷嬷得情时,金生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廖嬷嬷顿时把大太太是恨了个透。
大太太与廖嬷嬷多年来互通有无,这会子一朝翻了脸,廖嬷嬷便揪着机会在姚蒋氏面前给大太太上眼药,前头有大老爷要休妻之言,后头又有外间频传大太太河东蛳的名头,姚蒋氏斟酌了番,便让人送了大太太去家庙,说得好听大太太是为全家祈福去了,但谁都知道大太太这一去是徹底的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宠,至于几时能得回来还不一定。
姚姒听到这事后并未停歇,又让绿蕉去做了一番布置。过了几天后,不知大老爷是怎么的听说了当初是他女儿媛姐儿把自己养外室的事告诉大太太的,对媛姐儿是好一番痛骂。媛姐儿是他嫡出的,大老爷倒也对她有几份真心的疼爱。
姚媛瞧着大老爷这幅色令智昏的模样,害得大太太被老太太送到家庙去,心里怨恨大老爷无情,便出声顶了大老爷几句:“爹您自己做错了事,却把娘给害苦了,如今您还有脸来责骂女儿!”
姚媛性子倔,平素被大太太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会子指责大老爷的一番话,叫大老爷顿时大怒,甩手就是一耳光朝女儿扇去,从前疼爱她的心也冷了几分。
大奶奶躲在门外听着动静,这会子忙走出来在门外装着有事要找姚媛,大老爷不好再对女儿发火,指着姚媛叫大奶奶好好的教她规距,长嫂如母,大太太不在,今后她这长嫂就要担起教导小姑子的责任来。
大老爷盛怒之下说的这番话十分的有力,倒叫大奶奶歇了几分劝的心思,忙点头道是。大奶奶倒也不装样子,真个儿的把姚媛管教得十分严厉,又请了个厉害的教养嬷嬷来教姚媛规距,一时间姚媛的日子苦不堪言。
大房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就是不出屋门的姚娡也听说了,揪着空问姚姒:“大房的事儿有些奇怪,莫不是你有掺和吧。”
姚姒笑嘻嘻的道:“姐姐可别给我戴高帽子,她们自做自受,怨不得人。”
姚娡顿时在妹妹脸上掐了把,“往后可不许这样淘气,姑娘家的没得沾了这些破事儿脏了手。”
姚姒没回她,越发觉得姚娡有了几分姜氏的作态了,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月儿港那边,赵斾读着青衣刚呈上的谍报,里头清清楚楚写着姚姒最近明里暗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时,他的脸上自己都未发觉的有了一丝笑意,青衣在旁瞧得稀罕极了,主子这是瞧了什么乐子了,谍报里头不就是上次救的那小丫头一些日常琐事么,值当这少年老成的主子露出这千年难得的笑脸来?
赵斾过了半刻钟,对青衣吩咐道:“你着人去故意的透些姚家在海上的生意给那张顺知道,他们既是在查焦家,你就把焦的生意顺便也透出些来,再叫人把姚家十三小姐的事事无巨细的每隔两日呈上一遍来。”
青衣点头道是,瞧主子脸上有些玩味之色,便大着胆子问:“莫非那东西有了眉目不曾,国公爷来信催得紧,道主子要是在三个月内再不把东西弄到手,便要主子回京城去,福建这地儿国公爷他另派人来收拾。”
赵斾冷眼朝他一睃,瞧得青衣心里直胆颤,娘喂,他夹在这对父子间,可算是把小命都要搭上了。国公爷的话原本不是这样的,话儿说得他都听不得,直道再不把东西弄到手,就让他小子灰溜溜的滚回京去,这话他能直说嘛。
☆、第37章 起疑心
张顺没过几天就让焦嫂子送了信进来,姚姒看完信后掩饰住她内心的巨大震惊,随即就把信放炭盆里烧掉了,看着信纸慢慢化成了焦灰,她问起焦嫂子:“秋菊这几日如何了?”
焦嫂子忙回道:“秋菊姑娘吃了快半月的药,这些天来身子好了许多,瞧着倒恢复了往前七八分模样。自打上次奴婢跟她说了小姐的许诺,每日奴婢安排的膳食都是顶补身子的,秋菊想了几天后极是配合奴婢。”
“只要她想得通这就好,再过些时日,待她身子好了,你再进来府里一趟。”姚姒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为免焦嫂子看出些什么来,便只问了这些话,又交待她们在外要多加小心,便打发了焦嫂子出去。
是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中一直想着信上说的事情,姚家竟然不顾朝庭禁海的律令,在海上干起了走私,与洋人做起了交易。这且不说,姚家竟然还拥有一支船队,除了明面上的生意,私下里也没少干些打劫海上货物的勾当。怪不得啊,姚家短短几年间,便挤身福建的大户豪门之列,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姚姒想了许久,她才明白上一世为何是焦家的女儿给三老爷做继室。这应当是姚老太爷为了这见不得光的生意,满足他不可为人知的私欲,选择了造船起家的焦家做亲家,而姚家应当是与焦家私下里达成了一种互惠互利的交易。张顺的信上说到焦家船只这些年受到内造船的打压,上面的意思是不许私造船只扩大,焦家做为海上一霸,应该是十分清楚这些福建大户人家的勾当的,焦家与这些豪门巨贾的权势人家联姻,其目的不外乎想保住祖业外,亦是与这些人家同流合污,好继续横行霸道海上,牢牢把握住福建这一块巨大的海上肥肉。
这些年福建的走私是十分的猖獗,加上海寇的入侵,沿海一带的渔民与村庄时常受到海寇的劫杀。而近些年海寇愈加猖狂起来,占了沿海几个岛屿不说,隐有突围大周国的海防线而侵入内陆之势。是以朝庭花了大心力派遣军力剿海寇,但往往成效不大。其一是福建这块海上走私的生意,当地乡伸大户组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不说整个东南沿海的官商勾结,但起码在巨大的利益牵扯下,这些人家的权力不可小觑。朝庭的人不是被眼前的利益给诱惑了,便是无故遭人陷害而调离福建。是以十几年下来,福建的海域成了大周国的一个毒瘤。
可是,这些与姜氏被害有何关联呢?
姜氏身处内宅,上一世姚蒋氏把姜氏禁足在芙蓉院里,对外声称姜氏要养病。那时姚姒记得自己一直是断断续续的生病,芙蓉院里的吃食用度时常被大太太克扣,虽则姜家的没落导致姜氏看透世情,确实有些恢心丧志,但正是因着姜氏有一颗慈母心,那时她一心扑在照顾小女儿身上,直到快到五月时,姚姒的病才好些。而姜氏恰好是在五月过了端阳节后没的。
姜氏为什么要去家庙?还是姚蒋氏下令送她去的?放火杀人的又是谁?
姚姒想得懞了,这些迷团一个个在她脑海里打转,可却没有丝毫头绪。
这夜姚姒走了困,第二日早起便有些头痛,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到了姜氏的屋里,姚娡正在替姜氏挑选今日要戴的手饰头面,母女间极是亲昵。姚姒心头大慰,姜氏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天总会厚待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