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留下林三哥,确实有事要请林三哥帮忙。”人敬她,她便回敬一声林三哥。
这里头的意思林青山明白,寻常只听说十三姑娘不大管事儿,今儿既然求到他头上去,只握是他能做到的,因此他毫不含糊道:“不知是何事,并不敢当十三姑娘这样说,只要是小的力所能及的事,绝不推辞。”
见他这样的直白,姚姒也就说到正题上,道:“这场暴风雨百年难遇,我听身边的人说,城里的房屋倒了一半,也死了不少人,留下活着的人不是孤儿寡母便是老弱妇孺,林县林听说不久就要调离他处,如何振灾这些事情只怕是能推就推,这样可不是苦了那些灾民去。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彰州的富户只多不少,若是他们拿一些钱出来施舍,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听说林公子是林三哥的同窗,我今儿是想同林三哥说,若是能得林三哥在林公子耳边鼓动一番,并说动学院的一帮热血才俊向林县令发动请愿书,依我想,林县令是聪明人,事情闹大了,又有这样不出钱也能赚名声的好事,哪里不肯去做,若能做成,好歹也算功德一件。”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林青山不禁讶异的抬起头,好半晌才激动得站起身,拍手称赞道:“十三姑娘可真算是菩萨心肠,这样的点子是如何想出来的,小的实在是佩服!”他脸上带着浓浓的欣赏,笑道:“这事不难,我同林公子也同窗,也有几分相惜之意,原本林公子对林县令这样处置灾民也有几分抱怨,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姚姒便站起身,认认真真的朝他福身施了一礼,这才道:“那我就替那些灾民谢过林三哥了,对了,等你们上请愿书那日,我会让人当场便向你们布施灾银,最好是,你们书院有出身富人之家的,也都请他们慷慨解囊,银子不在多,难得是有那份心意,我相信也能慰藉这些灾民的心。再有,往后请林三哥别再自称小的了,若林三哥愿意,你们之间又有孙嬷嬷这份情意在,你当我们姐妹是亲人便成。”
林青山再也坐不住,他很是激动,善于为自己创造机会的人,总能在各种事端里寻找机会,原本错过了这次的会考,他确实有几分不得志,原本身为奴仆之子,虽然被主家放了籍,但书院多少人看不起他,他是知道的,这次他觉着他久等的机会来了,若能办妥了这件事,其中的好处只多不少。可他也有几分自制之力,强制压下心中的喜悦,朝姚姒也抱拳回了一礼,道:“得十三姑娘这样的相待,那我只好从善如流了,往后两位姑娘若有事情需要我相助,就叫人去慈山书院寻我,我还是那句话,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绝不推脱。”
姚姒见林青山这幅热切的样子,便知道这件事成功的机率又增加了一半,看着他稍露功名的笑脸,她一叹,这样的人看来往后不能得罪了,只不近不远的处着便成,冤有头债有主,他的丧母之恨,就叫他去找姚家人报去吧,她把刚才那番试探之意就此放下,再不提什么助他之意。
有了这番安排,姚姒便交待贞娘日日下山去打听城里的状况,事情确实如她所料的在走,林青山和林公子带头,向林县令递了万民请愿书,林县令作为政坛上的老手,这样划算的买卖自然是同意的,当时林青山和林县令及书院的一干学子跪于县衙前,口口声声的说为灾民请愿,又请当时围观的百姓舍银,人心都是肉做的,这样的善举到底是感动了围观的许多人,当时有个富商就捐了两千两银子,银子是富商叫人抬到了县衙门口,这样的大手笔,叫人热血得很,林县令便出头对那富商很是感激一番,这情形一时在彰州城传唱开来,没过几天,林县令便一家一家的登门造访,最后终于说动了一票富户出银出力做善事,据说最后总计捐出来的银钱足足有五万两,可灾民众多,若分摊到那些灾民手上却不知最后能分到多少。
这样结果也算是好的了,姚姒并没有奢求更多。许是好人有好报,姚姒灵机一动,倒是想到了宝昌号接下来的动向了。
十日之期已到,姚姒便同张子鸣等八人道:“你们的三组意见,我都仔细的想过了,有几条,我今儿便同各位商议好,就拍板下来。”
八个人个个都瞧向了她,很是好奇她做的是什么决定,不过,不论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只能尽心尽力的去完成。
姚姒满意的看到了他们各人脸上的神色,便道:“首先,我同意开设当铺和古玩铺子,不过这两样的铺头需要新开几个,铺头设在何处,需动用的银钱是多少,人员如何调度,还请你们下去后拟个方案出来;第二,开设养蚕织布的工坊也要开,不过却不是现在,我要等,等巧针坊在这个行业里头看能走多远,工坊迟早是要开设的,这个提案待留往后;第三,我否决掉新增洋货铺子,诚如你们所说,物在精不在多,这十个铺子已经足够了,不过,如今京城没有设分铺,从前我是有顾虑,如今倒不是不忌讳着,但既然京城水混,咱们不去插一脚实在浪费,这么着,京城那边尽快将分铺开起来,各色物件样样选些精巧贵重的东西摆上;至于第四嘛,我要你们从今天开始调拨人手暗中往各州省去买粮食和糖,不管是新粮还是陈年旧米,除开上面几项所需用到的银钱,余下的全部买粮,能买多少是多少,悄悄儿的把粮食积中到江南和福建囤起来,我不发话不许停。”
众人听到前三条时,多少都有些预料到了,但至于这第四条,就有些摸不清头脑了,按说今年大周几处地儿确实是闹旱灾,只因着去年是个丰收年景,囤新粮还好说,但陈年旧粮为什么还要下大本钱去囤,这个就有些冒险了,一个不小心,若粮价下跌,或是粮食保存不当,新粮也变成了陈年旧粮就要掉价儿了,那损失可就亏大发去了。
张子鸣很是不赞同,劝道:“姑娘为何为囤粮,不但囤粮便是那旧年的粮食也囤起来,是为着什么?虽说咱们大伙都听姑娘示下,但事关宝昌号,姑娘不得不谨慎些啊!”
刘络和王铭很少讲话,这回也存不住气了,他俩个年纪都上了四十岁,人很是沉稳,也劝道:“朝庭自有粮仓,规定了每年这些粮仓得存多少粮,朝庭户部里头年年派人去查验,这里头即便有作假,真到了天灾*的时候,料想也不是能动摇国本的,十三姑娘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险?”
姚姒若然没有上一世的经历,估计现在也如他们这般想,但恒王下江南时,从京城出发一路到苏州再到泉州,沿路经过了上百个粮仓,但十有九空,大周的底都快要被蛀虫败光了,真相竟是这样的让人不可想像,这些都还是柳筍后来偶然同她说起来的,柳筍后来很得帝心,有一回出京办差,查的便是这样的事情,一个堂堂正二品的当红京官去办这样查粮的差事,足可见新帝这是防患于未然啊。
姚姒知道现在她没有说服人的理由,既然没有理由,她也不需客气的同他们说任何理由,上位者对下属说明原委是给一分薄面,直接吩咐叫人办事是威严,她也打算不同他们多说,只简明的说了句:“各位不需要理由,我这么做自有道理,所谓上令下行,五爷那儿我自有交待,你们若不服,便只管去找他。”
她这是拿势来压人了,八人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有这样的想头,赵斾当时叫他们八人来姚姒身边时,可是把狠话撂下过,往后他们只需听姚姒的安排便可,若有任何不服,他赵斾有千百种手段叫人服。他们跟着赵斾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主子爷看重人家十三姑娘,十三姑娘人虽小却不可欺,这样的道理他们都明白,是以,现在姚姒拿势来压,他们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却只能听吩咐行事。
姚姒心里叹道,欠赵斾的人情,她便一分一分的还,哪怕她殫精竭力,也在所不惜。
☆、第83章 突变
姚姒的囤粮之计才刚议定,张顺便从月儿港回来,他带回了赵斾的一封亲笔信,姚姒当即拆开来看,料想是赵斾匆忙间仓促写下的,信里只得寥寥数语,看得姚姒顿时胆颤心惊。
赵斾的信里说,东洋倭寇就在月前已经占了琉球,荷兰人也开始不安份起来,频频率舰船在东南海域示威,只怕接下来大周与倭寇间的海战一触即发,海上就要乱起来了,要姚姒有个准备,至于海上那门子生意,就得看接下来的状况如何,往后青衣会负责往她这边传递消息。
姚姒过了最初的惊慌,她又把信仔细的看了几遍,心里一边分析,琉球是大周的属国,看来此次东洋倭寇来势汹汹,大周被个番邦小国欺辱至此,威严何存?就如赵斾所说,战事一触即发,那么,海上这盘生意里头,不管是和洋人做交易还是打劫走私贩,货物的量都会锐减,这与她才刚定下宝昌号的走向并无多大的背离。只是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并不清楚朝庭是否有开海战,但如今只要战争一打响,米粮和军需物资只怕都会在价格上有拨动,那么,她的囤粮之计是做还是不做呢?
张顺站在一旁也有几分焦急,姚姒的脸上刚才可是真真切切的露出了几分惊惶,只他还沉得住气,若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姚姒是不会瞒着他的。
果然,姚姒只失神了一小会,便把手上的信直接拿给张顺看,张顺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怔忡住了。
良久,姚姒才沉声道:“张叔,还得劳烦你尽快下山去,今儿天晚了,明儿叫宝昌号的八大常柜一早来见我,就说我有事情要与他们相商。”
张顺忙点头,姚姒便又道:“若他们向你打听事情,你且先不要说出去,另外,一会我修书一封给谭吉,请张叔尽快使人往京城送去,务必要快。”
她交待完这几句话,果真就往隔间的大书桌上挥手写了一封信,又用密蜡封好,这才交给张顺,道:“若然真如五哥在信中说的那样,彰州城只怕不久后就会大乱,战事一起,何处不惊慌,张叔且多叫些人手在身边,不论如何,你的安全比什么都要重要。”
张顺沉默了一会,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道:“若真的乱起来,琉璃寺只怕会不安全,两位姑娘身边,我看还是由我带些人就在寺里住下来,山下那边我叫人留守便成,姑娘看可成?”
姚姒知道,仓促间去哪里找些身手了得的护院来,再说她和姚娡以及丫头婆子们,个个都是女眷,若由外男住进来,始终是不大方便,再说,赵斾一定在寺里留了人下来,她们姚娡的安全现在暂时无碍,若万不得以,到时再让张顺带人住上山来也成。她把想法对张顺说了,张顺没得办法,只得同意。
第二日,贞娘和张子鸣等人来得及早,姚姒开门见山的把赵斾信中的情况一一说出来,末了才道:“今儿要各位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宝昌号才订下来的走向,只怕还得顺应时势稍做更改了!”
各人都跟着赵斾见过些世面,虽说消息来得突然,但还不至于引起众人的惊慌,各人在姚姒面前倒也放得开,都小声的议论起来。末了,张子鸣看了几眼其它几人,才站起身来朝姚姒道:“朝庭里每年都要议上几回海战之事,若真如五爷所料,海战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会打起来,这样看来,宝昌号的货源势必受阻,咱们的铺子才刚有赚头,若是收起来一半,想必宝昌号定会受重创,这接下来可不好说了。”
姚姒也知道难,宝昌号靠的是洋货起家,如今再转它行,各个方面势必会阻力不小。而张子鸣的话只对现在的状况作了预见的分析,却并未提什么实质有用的意见,姚姒在猜,此人不是有顾虑,便是有其它打算,她朝张子鸣笑道:“张掌柜说得不错,这是现实问题,咱们半路出家才撞上这门生意,想那横行在海上多年的几家,必是也会面临到和咱们一样的状况,您是经历过事儿的,若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言,说出来大家伙也一起听听,事关宝昌号的生死,你们可不许藏私啊!”
她这半是抬举半是敲打的话,张子鸣哪里会听不出来,他朝姚姒直看了眼,抬头对着其它七人道:“既然十三姑娘把话说到这份上来了,老奴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便把目光朝向姚姒,道:“战事一起,粮食等军需物资势必会起价,大肆囤粮只怕会引起朝庭的忌惮,老奴斗胆劝一句话,若要宝昌号平安的经营下去,囤粮一举还请姑娘停下来。”
张子鸣开了头,杨大盛也出声附和道:“我本就不赞成十三姑娘这样做,现在看来,就算我等八人同意,只怕也不能再做此事,后面即便要咱们把铺子收一半起来,再把手头上银钱投到旁的生意上,也未不可。”
姚姒宝宝的朝刘络和王铭看去,刘络抚了把半长的胡须,这才站起身来,“子鸣和大盛的话虽有道理,但却过于保守,我却是不赞同。”他这话一出,姚姒便笑了起来,张子鸣想不到刘络竟然还同意在这个时候囤粮,他想反驳,但刘络接下来很快又道:“各位且听我把话说完。”他转身朝屋里其它人看了眼,才沉声道:“各位可别忘了,咱们五爷如今可正在海上,若海战真打起来,朝庭便是硬挤些银钱出来,但一来咱们不知道这场战事要持续多久,五爷的后援你们可曾考虑过,十三姑娘打理宝昌号,哪样事情不是以五爷为先,如今你们怎可一味的钻进铜臭味里计较些许小小得失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叫其它人如醍湖灌顶,可不是么,他们这还真是忘了宝昌号的初衷了。
姚姒这才起身,她朝刘络微微福身,清声道:“咱拉不光是要囤粮,还得加紧了去办,五爷虽说如今领着参将的衔,但东南三省至少一大半是秦王的人,若这战事打起来,五爷十之有九是要上前线的,上次秦王伙同倭寇夜袭彰州,各位难道还不明白,那是他秦王要五哥的命啊,秦王只需在军饷上弄弄手脚,五爷带的兵可就吃苦了,粮食是必须品,咱们既要给五哥准备着,也还要趁着这次多囤些粮,若是下半年秋粮短收,又加上有战事,粮食和糖的价格价势必会大涨,咱们多少要为五哥筹措些银子出来,各位可都明白?”
男儿沙场拼命,为的无非是军功,他们也希望赵斾少年得志,既为大周扬威,又以军功博得前程,主子荣,他们跟着的这些人自然也好,是以,姚姒这番话一出,没有人不明白的。
既然朝着这方面开了个头,接下来张子鸣一改先前反对之色,众人七嘴八舌的便开始议起来,最后姚姒拍板,先前的十家铺子不减,留下半数的铺面先开着,京城开铺的计划也搁下,余下五间铺都在产粮之地,便由那五家铺出面购粮,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则是由刘络主理囤粮的事,众人都知道这事慢不得,还得做得十分隐蔽,便又细细一条一条商议,当然了,先前要开设的当铺和古玩铺子也暂停,现在的宝昌号唯一目前标便是粮食。
姚姒把这次宝昌号的决定写了封信,并交给张顺亲自送到月儿港去,又问青衣赵斾的归期,青衣也不知道,只交给了一封信给张顺带回来,信里一一列明了打海战的军需物资明细,看笔迹是赵斾的字样,姚姒一看就明白了,他把贞娘和张顺叫来,由着贞娘在幕后主导,张顺在前头出面,加紧了在黑市淘买些军需用品。
九月末,当天气转凉的时候,朝庭的水军同东洋倭寇在琉球岛屿终于打了起来,战事一开,就打得很是激烈,朝上有人主张议和,有人义愤着要打,主和还是主打,两派人马争议不休,可正在朝庭左右不决时,荷兰人朝大周开了第一炮,福建炸了窩,这下主和的人不出声了,红毛鬼子都欺到了国门口来了,焉有不打之理。
秋粮果然欠收,姚姒的担心又深了一重,好在去年是个丰收年,姚姒便交待刘络,不要购新粮,那陈了两三年的粮只管先买下来,就这样,等到开平二十一年的正月时,姚姒已经把手上所有的银子花光,而这个时候,谭吉和陈大回到了彰州。
先前姚姒给谭吉的信里,先把赵斾信里说的事告知了他,然后就叫他慢慢的开始清空洋货,要做得不打眼,再一方面,她叫谭吉把手头上所有的银钱全数拿去买药材和硫磺石,谭吉是何等精明之人,这两样东西在战后势必会需求量大增,特别是硫磺石,如今大周的火药器材里,都少不了硫磺,硫磺用量大,官府虽也禁止大量囤积,但一般不起眼的量却是睁着眼闭只眼的,打点好里头的人便成。虽说这样的行径等于是在发国难财,但以她们的银钱实力,只能说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石子投到了大海里,丝毫不打人眼。谭吉收到信后,便把京里的铺子叫谭娘子打理,他带着陈大出了京,就往那产硫磺矿的四川、甘肃去採买。
姚姒的想法便是要多挣银子,宝昌号已经在粮食上做起了文章,谭吉那边,姚姒变买了一些姜氏手头上不大值钱的产业,凑了些银钱出来,这次谭吉和陈大回来,姚姒先前已经收到他的回信,这回谭吉是回来拿银子去买货,并把京城那间叫“茂德行”的铺子的账本给姚姒查看。
这时节虽是正月,天气却十分阴冷,谭吉和陈大一路风尘,姚姒想得到,他们这回为着铺里的事情都没赶得及回京去过年,两人虽说收拾好了才来见姚姒,但两人的憔悴却被他们面上的喜悦所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