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晗两手攥得都疼了,抵着墙,用低沉的恳求的语气说:“还能把他弄回来吗?
“你能过去吗,过去把他领回来成吗?
“我……我如果把这人给弄丢了回不来,我都没法向他爸爸和我爸爸交待,你能再帮我一次忙吗?”
楚晗心里十分后悔,愧疚,却没有张口埋怨房三儿耍沈承鹤的恶作剧。
他脑子里闪过挣扎着掉进大漩涡粉身碎骨的人,想起毫无气息的澹台敬亭,这时真恨不得出事的人是他自己。
回忆起当时两人离开时,回荡在隧道里的一声声凄厉嚎叫,他家鹤鹤好像曾经喊过“卧槽老子怕你们了楚晗你丫快回来我不要一个人儿待在这鬼地方”,还喊过什么,就没听清了。难道沈承鹤那时就已经遭遇危险,陷入困境?而他在这种情况下,抛弃对方自己寻快活去了……楚晗心里突然很难过。这事不怨不相干的人,是他自己辜负了好兄弟,出门没照顾好他的鹤鹤。
房千岁大约心里也有些微懊悔,低头沉默不语,但以这人骄傲的脾气,后悔了也不会这时候承认。
“承鹤确实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万一出什么事,我内疚一辈子啊。”
楚晗对房三儿说。
这时候小千岁要是能帮他把沈承鹤从“墙”另一边儿给救回来,他立刻能给这人跪下。
他松开双臂,转身拎了背包:“我‘过去’,把人找回来。”
他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房三儿说:“别去。你这样就不可能过得去。”
……
楚晗是想重新用那一手穿墙术进去,上回就是那么硬闯硬塞进去的。显然,那样并非穿越不同能量空间的正确方式,就是搏命。那些被吸进去吸干细胞液的可怜的黑影,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3号院和地宫附近完全封锁起来,这件事暂时没有在社会上公开。刘大队长和专家组一致意见,也是拦着楚晗不要妄动。
事不宜迟,争分夺秒,楚晗跟着刘雪城去到队里,研究怎样化解。根据遗迹中心地带的碳素测定,遗迹确实有可能是当年王恭厂大爆炸的受难者。然而,王恭厂事件本身就是后世史学家研究多年的悬案,如果能弄清楚这场天灾的起因,或许就能解开地下能量场之谜。
那事发生于明朝天启六年,当时爆炸据说西起阜成门大街,东至刑部街,数万民房瞬间化为齑粉,天昏地暗,山河变色。京城中心地带腾起灵芝状黑云,像龙卷风,又像□□爆炸。许多死伤者的衣服家什被炸飞抛出百多公里外,后来是在昌平延庆等地的湖边成堆成堆发现。
可是,这个天启大爆炸究竟怎么一回事呢?
刘雪城跟楚晗讲,这些年,大部分明史专家都认为是火药爆炸,现场确有火药焚爆痕迹。但火药无法解释发生如此大规模、惨烈的爆炸。
刘雪城道:“你也去过咱国家在塔克拉玛干腹地的某处核试验场。楚晗,你应该知道多么大威力的核爆才能制造蘑菇云、夷平方圆几十公里的房屋草木。可那是四百多年前啊!虽说火药这玩意儿,是由咱们大明朝军械部能工巧匠给改良发扬光大的,制造枪械、大炮、战船。可那时候的所谓火药,就是硝石硫磺木炭这些东西,它能在北京城上空爆出一朵大蘑菇云来?你信吗?”
楚晗说:“我也这么想,王恭厂火药库很可能并不是引发爆炸的导火线,而是被爆炸牵连的受害者。事发之后据说昏庸的天启帝斩了工部几个大员,现在看来,那几人根本是冤枉的。
“咱们这座城市地下,可能有一座巨大的能量场,东南西北到底延伸至什么地方,边界在哪,都很难说,但一定就在京城地下。这种能量交换可能早就开始了,天启年间发生过一次,地下蔓延上升的异物质与大气微粒摩擦,或者我们不知道的什么原理,发生了爆炸。
“这个能量场一定能够置换空间物质,吸入一些东西,再释放出一些,结果就是我们看到的失踪人口与莫名出现的人口。”
刘雪城点点头,叼烟若有所思:“嗳我觉得你小子解释得特有道理。王恭厂可能还真就这么回事,俄罗斯一百多年前那个通古斯大爆炸,不也是这样?地底下突然释放一堆能量,轰——啪——它就爆了。过一百年,突然某一天,哈,西伯利亚那边据说发现了先前在爆炸中心整个儿消失的村庄和动物。通古斯就在俄罗斯那个最大湖附近嘛,那儿有一条大地缝。”
刘雪城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说起什么都联想丰富。
这人说的地缝,地质学通常叫裂谷。
“没错,通古斯就在贝加尔湖附近,那片村庄经过一条贝加尔裂谷,地震带边缘……”楚晗神情凝重:“咱京城下面也是板块地震带,有地方可能断了,有一条咱们都看不见的‘地缝’,充斥能量。”
楚晗说。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家大鹤鹤是被能量场“交换”到另一个空间了。大翔凤胡同可能恰好卡在地缝边缘,一直在悄悄地吞噬和释放,沈公子不幸中了怪招。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人跟那个澹台敬亭差不多,不缺胳膊腿儿,直接被抛到“另一边”,然后幸运地没挂掉。沈承鹤这会儿或许正躺在大明朝顺天府尹的大堂上,被一群仵作扒/光衣服,验身调查研究呢……
可是现在这样毫无头绪,他们怎样才能找出通往另一个空间的正道,怎么才能把沈公子拎回来。
这座古老而强盛的城市是否已经濒临某种险境,被看不见的地缝一点一点蚕食,吞噬,陷落。
他们手里还剩多少时间,弄清这一切?
……
☆、第四话.东神木
第四话.东神木
第二十二章府学胡同
就在这天傍晚,天象日月同辉,晚霞艳如残血。
东城区有这样一条府学胡同。胡同宽阔如一条街道,以前能让两架官家马车并道而行。道旁百年老槐列队而立,守护着昔日的京师学府。门楣一侧挂一竖匾,上书【府学胡同小学】。台阶上蹲着两头汉白玉大石狮,龙睛阔嘴。
楚晗戴一顶鸭舌帽,故意立起绒线衫的领子遮住大半张脸,顺手把运动服裤腿扎到鞋帮里,这身打扮简直与平时风格大相径庭。
他没走正门,溜到一处墙根下,原地左右看看,才回头示意身后跟的人:“你先上我先上?”
楚晗身后是房家三爷,穿得更平常邋遢,背脸完全看不出是谁,眉眼藏在帽檐下。
要是在往常,房三儿肯定要跟楚晗开个玩笑,逮住时机就嘲他,楚少爷你有本事念个咒穿墙过啊,你小子不是也骨骼清奇通晓茅山道术吗!但是这次俩人神色都特严肃,也不闲扯淡了。房千岁这回没摆骄傲架子,一低头,在楚晗面前直接单膝跪了,不知道的以为要来个“小李子给皇上您恭请万福金安”!就差再配合一声“喳”——
这人也难得有一次低眉顺眼服服帖帖的模样。小千岁沉默时嘴角微微撅着,可能也觉着委屈了,不吭声的时候其实特乖……
房三爷单膝点地,跪在墙根下。楚晗二话不说迅速麻利儿踩了这人后背,蹬一下就攀上墙头。
他戴了野外作业手套,上面厚厚一层胶皮就是提防围墙顶上那堆碎玻璃茬的。
他上去后两手扒住,猫着腰用右脚踩实,一条左腿拖在后面。这时身后一只手也攀上来,顺势抓住楚晗伸下去支援的脚踝。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语言交流,房三儿就这样抓着楚晗的脚借力一荡,轻松跃上墙头。天边最后一缕光线坠下,余下淡淡鱼白。偷翻进院的小贼,衬着天色在房檐上留下两枚黑色剪影。
十几个小时之前出来办事,还是他们与沈公子三人。如今沈承鹤突然失踪,楚晗和房三儿再碰面时都有点儿心情郁郁。
案子已经上报局里和501所,成立了专家组,有专人在事发地点附近勘察研究,现在没楚晗他们什么事儿了。别说楚公子,就连刘大队长也被支走处理其他案子,说白了就是都被撇开了。上面人不让他们再搀和这事,嫌他们几人惹得祸已经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