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回到家,还是去了白氏的小跨院儿。如今就像成了习惯,阿绾挑食,白氏又惯着,他总要亲自盯她吃饭才放心。
他解下身上的灰毛斗篷放在一旁,搓着手对白氏说:“今天可真冷,阿绾呢?”
白姨娘把炭盆挪到他身边:“在她屋里躺着呢,可怜巴巴的,昨夜也没睡好。”
“没吃饭就躺着?”
“我下午去看着她喝了半碗粥,先让她睡会儿,晚些我再给她端碗馄饨去。三郎先吃吧,白菜馅儿的。”
蕊心打了热水来,李昭洗了手坐在桌前:“嗯,吃完我去瞧瞧她。回来路上我还给阿绾买了个玩偶,她定喜欢。”
白姨娘摸了摸那绒白小兔,道:“做的真像。只给阿绾买了?”
李昭应了声,心无旁骛的吃饭。
白姨娘再也忍不住,阿绾是她唯一的女儿,丈夫疼爱阿绾,她当然比谁都高兴。可李昭最近实在是偏心的太过明显,再这样下去夫人迟早要有怨言。
“三郎,夫人是个大度人,想来不会为了这些小事生气。只是绣姐儿、纤姐儿也瞧着呢,你只顾着阿绾,孩子们看了怕要伤心。”
李昭根本没听进去,一心想着快点儿吃完去看女儿,他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们女人就是想得太多。绣儿都十二了,哪还会玩娃娃?纤儿也不喜欢这些,前两天我才给了她一本诗集。再说我就是偏疼阿绾一些又怎样?家里的几个孩子属阿绾最小,身子又弱,他们做哥哥姐姐的,没道理因为这些吃味。”
白姨娘不是什么聪明人,可也知道再说要惹男人不高兴了。她给李昭夹了一筷子酱菜,柔声说:“好好,我知道了。反正三郎疼爱阿绾,我是感激的。对了,夫人说初三去冬青寺上香,回来带我们去裁衣裳呢,三郎去不去?也好帮我掌掌眼。”
李昭拍了拍白氏的手:“还没告诉你,县太爷让我去和境县走一趟,若是初三能赶回来,我就陪你们一起去。”
“和境县?大过年的怎么也不让人歇歇,什么时候去?”
“年前就去,有个犯人会些拳脚,我得亲自押去。”李昭放下饭碗:“你吃你的,我去瞧瞧阿绾。”
李昭拿着玩偶,轻手轻脚进了女儿的屋子,倒差点儿吓着春蝉。
他见女儿整个人裹在棉被里睡得正香,压低声音对春蝉说:“我看看阿绾,天都暗了,你也吃饭去吧。”
“嗳,谢谢三爷。”
李绾睡觉时总是缩成小小一团,看着跟没安全感的小动物似得,李昭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却见她翻身过来,迷迷糊糊的睁眼,带着些泪意,一见自己就露了笑:“爹爹?我刚才梦见你了。”
“哦?梦见我什么了?是又给阿绾买糖了还是买新衣了?”
“都不是,我梦见爹爹在山里救了人,后来做了大官。”
李昭噗嗤一乐,揪了揪女儿的鼻子:“阿绾还知道什么是大官呢?”
李绾裹着被子坐起来,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当然知道啦,就像之前见到县太爷那样的,可威风了。”
“那在梦里,爹爹都成了可威风的大官,阿绾怎么还委屈着?”
“因为爹爹受了伤。”她举起小手比划了下:“这么长的箭插在爹爹背上,我不想让爹爹受伤。”
一说起来就又要掉眼泪了,傻乎乎的,可把李昭心疼坏了,连被带人一把抱起来哄着:“阿绾不哭,那是梦,爹爹好好的呢。你瞧,这只小兔子像不像团团?”
又白又胖的兔子玩偶献宝一般捧到女儿面前,可算让她破涕为笑。见她紧紧抱着兔子不撒手,李昭也放了心,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阿绾跟团团玩吧,爹去叫人给你下馄饨,白菜馅儿的可鲜灵了。”
“嗯。”直到李昭关门出去,李绾才终于撒开玩偶,抬起眼来。
马上要到年节了。大邺章和三十七年,元月,圣祖在小罗山救下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
李绾想要改命,也想救下姨娘。如果一个得他喜爱的女儿还不够分量,那么一个得他喜爱,而且带来福运的女儿呢?
几月以来的相处,史书上的圣祖,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他会板着脸叫自己多吃肉,也会好声好气的哄自己别哭,哪怕压得他腿脚酸麻也不忍心叫醒睡着的自己。李绾希望所有人都是好的结局,这次的提前示警能让他伤的轻一些、再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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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儿的梦话,李昭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跟白氏笑说:“咱家阿绾做梦都希望她爹当大官呢,个小人精,也不知像了谁。”
他依照上峰指令,年前便前往和境县办差,和境县的县太爷与李昭的大舅哥吴主簿,是多年好友。此番见来的是他,便多留了两日,好菜好酒,相谈甚欢。盛情实在难却,直到初一李昭才辞别众人,他一心惦记着家里,想到初三要去冬青寺上香,便想着在那之前赶回去,冬青寺旁有个热闹集市,还能带着阿绾她们去逛逛。
和境县距乘安县并不远,可两县中间隔着两座山。若是走大路便要绕远,李昭心急胆子也大,便打算穿山间小路回去,这样明日便能到家。
夜里边山路难行,到处黑黝黝一片,李昭一路哼着小曲儿壮胆。可进小罗山走了没多远,路旁草丛中便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腿:“救、救救我。”
李昭被吓了一跳,待拨开杂草,见里面躺了个的青年人,浑身是血,伤的不轻。他赶忙把人扶起来:“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刘钰乃是当朝七皇子,母妃是最得宠的丽贵妃。皇帝年迈,有了立储君的打算,几个儿子中,七皇子聪慧,最像自己,他有意传位刘钰。其他几个皇子当然不服,朝堂上斗得像乌眼鸡一般。这次刘钰到柳州府办差,刚要启程回京,就遇到了十数名蒙面人,出手间尽是杀招,他身边的五十护卫竟不是对手,只好拼命护着他逃跑。
刘钰受了伤,逃到山中,再没了力气。躺在荒草间,满心疑问。要培养出这样的狠辣杀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杀他那人,算计良久,下了血本,可究竟是谁呢?是向来暴躁的二哥,还是与自己面和心不合的五哥?
失血使他脑中一片眩晕,刘钰自嘲一笑,还想那么多作甚?柳州知府已不可信,身边的护卫也尽数战死,还有谁能来救他?自己费心费力这么多年,眼看就快得偿所愿了,没想到竟是落得埋骨荒山的下场,真是可笑,可笑啊!
也不知母妃知晓后,是什么样的表情,没了自己,那蠢女人,还拿什么做太后的美梦,他真是好奇极了。
就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刘钰听到了有人哼唱山间小调,最后的求生欲使他不顾一切抓住了那人的腿。那人问他怎么了,刘钰从不信人,若说有人追杀自己,这过路人只怕会扔下自己不管。人人都怕事,想到此他有气无力道:“这位大哥,救救我,我失足从山上摔了下来。”
四下一片黑暗,这话若是哄别人,大概能糊弄过去,可李昭是习武之人,眼睛比旁人好使,他一眼就看见这年轻人身上是几处刀伤。正要发问,忽听后边窸窸窣窣响起脚步声:“这边儿没有,去那边找找。可不能把人放跑了。”
李昭没工夫再想其他,此处离小路太近,一定会被发现。他提起那细瘦青年,迅速躲入了更深的灌木丛中。
第8章 愿望
李昭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他身为典史,身上担着保护百姓的职责,这事儿既让他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好在此时天色黑着,他们躲在草里,那些人未必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