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恂自继承了这爵位以来,虽知伴君如伴虎,但从来没见过皇帝大发雷霆的样子,这次终于有了深刻的教训。
朱翊将他呈上的奏折只打开看了一眼,立即阴沉着脸将奏折一把甩到他的脸上,“你进宫面见朕,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就为了这狗屁倒灶的事情?”
当时他都懵了,以他的爵位为外甥女说上几句求情的话太正常不过了,毕竟这德妃也是他的血亲不是?再者亲娘也如此要求他,他当时也没有深思,见妹妹哭得伤心欲绝,很快就把事情揽了下来。
他想过朱翊见到这奏折就算不允,也不至于大力发作他,所以他在母亲遣去的人催促下,匆忙写好奏折就赶往宫里,这样将来德妃真出了冷宫也得念他这个大舅父的好,只是事与愿违,他触了皇上的楣头。
被那奏折一砸,他当即就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德妃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打入冷宫是不是过严了……”
“不可饶恕的罪过?”朱翊冷笑地回应他的话,“你叶明恂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吗?”
“臣知晓,不就是一时惊慌之下做了错事,这也不是不能……”
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地,朱翊就再度打断他的话,“朕真的怀疑让你当这襄阳侯是不是个错误?”
他顿时睁大眼睛,这皇帝是什么意思?
接着有人进来禀事,皇帝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任由他跪在那儿,前来禀事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这一辈子都没试过这么丢脸。
想到这儿,他用手摸了一把脸,估计这会儿他在御书房罚跪的消息怕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会猜测襄阳侯府是不是要出事了?或者是不是也即将步上临沂伯府的后尘,被褫夺爵位?
越想他的后背就越凉,不用摸,他已是一身的冷汗。
所以此时在父亲面前,他低垂着头一如做错事的小儿。
“人家王家不心疼孙女儿?为何人家不出面,你这个傻子倒是揽到身上?”叶老侯爷怒道,“想我一生虽不说聪明绝顶,但也不至于蠢笨到底,为何会生出你这个傻得彻底的孽障?”
气不过的他举起手仗狠狠地打向儿子,这个儿子丢尽他的颜面,越想就越是难受,完全不顾及叶明恂的面子,更是打得面红耳赤。
“爹,儿知错了……”叶明恂怕气死父亲,忙认错,跪在地上任由他爹打,半点也不敢反抗。
叶老侯爷打得手软,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正在这个时候,叶老二、叶老四、叶老五、叶老六四人匆匆而来,家里发生这样一件大事,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很早就收到了消息,不管如何,不能任由老爷子气死。
四个儿子均上前阻止父亲再打叶明恂,叶老六更是一把握住父亲的手仗,“爹,有话好好说,大哥都要当祖父了,您这样打他传出去,这名声能好听吗?”
“没错,爹,大哥纵有不是,那也是我们侯府的脸面。”叶老二不痛不痒地道,看着大哥跪在那儿,其实他有几分幸灾乐祸,这老大忒不成器,就是命好,托生在正室太太的肚子里。
叶老四也忙道:“爹,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儿怎么活?大哥也是顾念骨肉亲情,要不然也不会这冒冒然地答应姑奶奶的请求?这是大义……”这一番话空洞至极。
“爹,您还是消消气,打大哥于事无补,我们还是想想对策才好。”叶老五好色归好色,这会儿说的话倒还是有几分道理。
叶明恂见状,首次感激地看了眼自家兄弟,“爹,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不经您的同意胡乱行事,还请爹原谅儿吧。”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被拦着的叶老侯爷的手仗没能打下去,不过他的脚还是狠狠地向前一踢,将叶明恂踢倒在地。“把你面圣的过程再说一遍给我听,别隐瞒半点,否则我就打死你也好过留你这个祸害害了整个家族。”
叶明恂默默地爬起来跪好,看到几个兄弟扶着老头子坐到椅子里,这才将面圣的经过再说一遍。
半晌,叶老侯爷眯着眼睛问道:“最后皇上跟你说什么来着?”
叶明恂的额头冒出汗来,在父亲一瞪之下,赶紧又道:“皇上说,说如果儿真要为德妃求情,那就拿爵位来换……”
声音越来越小,不用抬头看父亲的脸,他也觉得愧对叶家的列祖列宗,这爵位是祖上出生入死,马革裹尸换回来的,他怎么可能拿去换德妃呢?
“你这个混账——”叶老侯爷又怒得要起身打死这个孽畜,省得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爹,儿怎么可能会答应?”叶明恂忙为自己分辩一句,“儿不可能拿爵位来开玩笑,请爹信儿……”
叶老侯爷噬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嫡长子的身上,“君无戏言,若皇上借此削掉我们襄阳侯府的爵位,我看你怎么办?真到了那一天,我亲手结果掉你的性命。”
“大哥,你真糊涂。”叶老五忍不住责备同胞兄长,“这德妃是我们的外甥女没错,可你知道她得罪了谁?”
“谁?”叶明恂傻傻地问出口,这件事他只听了母亲和妹妹的一面之辞,这本身就有误导他的嫌疑,所以他才认为德妃所犯的并非大罪,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这么快进宫递折子求情。
“中、宫、之、主。”叶老五一字一顿地提醒道。
叶明恂却是睁大眼睛,皇后正怀着龙种,在朝为官的人谁不两眼盯着皇后的肚子,对于那几个年长的庶出子,再也没有朝臣愿意站位到他们的身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生母,这庶出子能与皇后所出的嫡子相提并论吗?
“你现在明白厉害关系了?之前是不是脑子被狗吃了?”叶老侯爷再度怒吼了一句,对于这个儿子的失望从来没有比这一次更大的。
叶老二皱眉道:“现在大哥贸然出头,只怕事情越发不好收拾,皇上是什么心思我们摸不准,搞不好……”
“没有什么搞不好,我们家还有尧哥儿。”叶老侯爷这会儿倒是敛息了一些怒火,他现在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孙子了,“他现在在外出公差,皇上要处置这孽畜,也还会顾念一下尧哥儿。”
一如霍家有那个霍源在,当初犯了那么大的罪,也还能保得住一条命在,这也是皇上看在有功之臣的份上。
叶明恂被父亲足足训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放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主院这边仍旧是灯火通明,非但叶钟氏没有心思睡觉,就连那几房侍妾也在张望着,她们也怕会这侯爷出事,真有那一天,她们如何自处?
洪姨娘挺着一个颇大的肚子也在等着消息,不停地打发丫头去查看,轻抚自己看不到脚尖的大肚子,“你可要保佑你爹平安无事,不然我们娘俩可就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躺在罗汉床上吃了一盅补品,看到侍女匆匆进来,忙扶腰坐起来,“怎么样了?”
“侯爷进了太太的屋里。”
洪姨娘知道叶钟氏必会与叶明恂争吵,遂颇有心思地对那侍女道:“再去探,如果看到侯爷立即请他过来,就说我想他了。”
她可不能放过这个邀宠的机会,只要叶明恂不垮台,她就有机会为肚子里的孩子搏一个好前程。
此时此刻的主院上房里面,叶钟氏正与叶明恂对峙,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叶明恂在父母那儿不敢反抗辩驳,但只要面对妻子,他就有的是道理,丝毫听不进去叶钟氏劝说的话。
气得叶钟氏直捶胸口,坐在罗汉床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我能害你不成?自打我们成亲,我什么时候不为你着想了?现在分明就是你娘与你妹子在算计你……”
“你给我闭嘴,我娘是你婆母,轮到你批评?我告诉你钟氏,如果你对我娘不敬,你信不信我立马就休了你?”叶明恂把今天所受的怒火全发泄在妻子的身上。
叶钟氏撇撇嘴,这厮没占到道理时,就会怒吼要休了她,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到他真的休了她?这不过是纸老虎装腔作势罢了,她也不再上心。“你就会说休了我,除此外,你还会什么?叶明恂,你就没为这个家设想半分?这爵位真被削去了,我们如何对得起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