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胡翠花便抿着唇不吭声了。
彭春燕的叔叔在县图书馆工作,自然也有自己的宿舍分,不过那叔叔一直没结婚,是个单身,彭春燕当侄女的不可能经常去,但遇到事了,还是可以躲一躲,毕竟条件不好,不讲究的话可以凑合。
但是作为同学,自然不好跑去人家那里凑。
彭春燕说完这个后,也有些讪讪的,看了一眼顾清溪:“清溪,要不明天你也和我一起过去挤挤,不过我叔那里你住着可能不太合适。”
顾清溪看看这架势,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泛惊,她陡然间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因为雨水的关系,确实曾经蹋过宿舍,不过是县里二中的初中,并不是她这里,按说自己这里倒是没什么危险。
但……
她总觉得重活一辈子,许多事情的细节变了,或者说,这个世界有无数的随机事件组成,然后构成一个必然的历史进程,而那些千万的随机事件并不是简单的重复,时间空间都可能发生改变。
想明白这个,她知道自己也不用在意别的了,要紧还是安全,当下反而劝彭春燕道:“春燕,我看看干脆过去淑静那里去住吧,反正我也经常过去,但是你这里,要不今天也过去你叔家吧,我看外面的雨一直下,万一真出什么事呢?咱们还是得小心点。”
彭春燕听了,自然是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馒头吃着:“能有啥事啊,就一晚上,赶明儿过去也一样,今晚先凑合下,这么晚了,外面下着雨,路也不好走,我受那罪干嘛,赶紧吃饭吧。”
一时说着,倒是想起来萧胜天的事:“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清溪,你和那个叫萧胜天的关系不错?那人还真挺厉害的,竟然弄到化肥,他到底干啥的啊?”
本来彭春燕是不太看得上那个萧胜天,不过人家确实有两把刷子,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顾清溪哪里有心思想这个,她脑子里在不断地重复着上辈子那个宿舍坍塌事件。
她只好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看这宿舍凉飕飕的,又下着雨,咱这宿舍万一出啥事呢,我想现在就去找闫淑静,干脆今晚就去她家住得了。”
彭春燕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至于吗?你看看外面,黑灯瞎火的,路多难走啊?”
路确实不好走,别说外头,就是校园里,也都是处处泥泞,毕竟下了这么多天雨,雨水把泥地浸润得湿透了,化成了软泥,有时候一脚下去能废一双鞋,更不要说天已经黑了,这时候出去更是受罪。
顾清溪见自己没法说服彭春燕,也是无奈,毕竟她也实在不能保证今天就出事,这个时候非逼着她去投奔她叔,只怕她也不听。
一时又想着也许闫淑静已经离开了,如果她离开了,自己晚上再拖着东西过去找人家,人家要不要得都得收了自己,终究不妥,当下赶紧过去找闫淑静了。
也是赶巧了,如果平时,因为她这么一耽误,闫淑静肯定早走了,谁知道今天她娘说好了从银行下班后过来接她,所以耽误了,还在那里等着。
闫淑静听说她想去自己家,自然是高兴,让她干脆多住两天:“把你的东西拿着,到时候不回宿舍了。”
顾清溪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再说来的路上看到外面天阴得厉害,感觉这雨还能继续下大了,借着这个再劝劝,也许彭春燕心思就能活动了。况且自己回去,大张旗鼓地收拾下东西,别人知道了,也许会心生警惕,从而各自想自己的办法。
她只是一个凡人,骨肉之躯,哪怕有上辈子的记忆,其实也不过是别人多知道一些历史可能的进展,并不能掌控细节,更不能当超人拯救别人。况且本来就只是一种猜测,当然更不敢将这点细微的感觉广而告之,一个不慎,可能反而是自己遭殃。
于是回去的时候,顾清溪故意和闫淑静大声说笑,路上遇到班里的同学,便会和她们说话,说外面这雨下得让人心里瘆得慌,想着过去找闫淑静作伴。
大家提起来这宿舍里湿糟糟的情况,当然是羡慕闫淑静,顾清溪又说:“那晚上睡觉可得警醒着,万一有个啥,咱好往外跑啊!”
她这话是半开玩笑说的,有的只当玩笑,有的听着却起了担心。
顾清溪回到自己宿舍的时候,彭春燕已经上床了,趴在那里看书,倒是舒服得紧。
顾清溪叹了口气,劝她说:“你今晚真不去你叔叔家?”
彭春燕开心地将自己被子给她看:“我把一张毯子放那里隔着,一点不潮了,这样挺好的,这大冷天的,下着雨,钻进被窝我就不想动弹了。”
顾清溪摇头:“你就不能动动吗?”
彭春燕认真地说:“我真不能。”
旁边的闫淑静都忍不住笑起来:“算了她就是这个性子,就算地震了,人家也想躺那里不动弹呢。”
彭春燕点头:“对,还是淑静了解我。”
顾清溪当下也就不说什么了,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准备跟着闫淑静离开。
挎着书包提着包袱离开时,正好看到胡翠花从水房里端着脸盆出来,她用热水兑了凉水在脸盆里,正打算洗脸。
胡翠花没理会顾清溪,不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清溪到底是说:“宿舍漏雨,晚上睡觉注意着点,别睡太实在。”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县二中出事,有些人逃出来了,有些人没逃出来,就丧了性命,关键时候,比别人都一个心眼,睡得虚,容易惊醒,可能就没事了。
胡翠花先是有些意外,之后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笑了:“说这个有啥用,我们又不像你,还能巴结好县城里住的同学,去攀高枝住别人家,我们可没那本事,只能在宿舍里受罪。”
闫淑静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说这话什么意思?”
胡翠花:“淑静,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有些人,得了便宜又卖乖。”
顾清溪懒得搭理胡翠花的酸,径自跟着闫淑静出去了。
出去后,闫淑静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你也是好心,平时关系不好,你特特地提醒她,结果她还在这里说你!”
闫淑静多少也意识到了,顾清溪本来不想跟着自己去,结果一回宿舍,看到宿舍里那情景,马上改了主意,她只是觉得宿舍里不安全了。
顾清溪却是并不在意:“我说了,做了,心尽到了,别人听不听,怎么想,那是人家的事,我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重活一辈子,其实她对胡翠花这种,也是抱着疑虑的,说不得这就是替了自己高考成绩的人,谁知道呢?
所以胡翠花怎么样,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到底涉及人命,做人是有底限的,她也尽自己良心能做到的罢了。
闫淑静看着她直摇头:“别人以为你是一个凉美人,其实你就是烂好心。”
顾清溪噗嗤一声笑了:“就当我是好了,不管了,随便她们去吧。”
闫淑静妈是骑车子过来的,听说顾清溪也住自己家,自然是高兴,便让顾清溪把东西放在她洋车子后车座上,让顾清溪和闫淑静打着伞跟着走。
此时的天仿佛被湿墨晕染过一般,灰蒙蒙地笼在上方,雨水潇潇而下,顺着油布伞的边缘滴下来,在雨伞周围形成一旦水帘。
街道上并不好走,因为这春雨下了太久,排水系统不好,以至于一些水积压在马路上,连路边的菜叶子都飘了起来,顾清溪和闫淑静挽起裤腿,一手撑着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雨伞,一边紧攥着裤腿,艰难地往前走。
风一吹,那雨水淅淅沥沥地迎着人的脸来,几乎喘不过气来,加上身上凉飕飕的,自然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