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柯姨,我知道了,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丁酉捧着竹筒做成的杯子啜饮,放下水杯,神色郑重问宋长生:“宋叔,之前你说的教我本事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我没说过。”宋长生斩钉截铁的一口否定。
“三年前、四月下旬午后、水沟旁、我俩都在拾粪,唠了一下午后你给了我两块饼干,问我,「小子,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点本事?」当时我回答了一句,「吃都吃不饱,学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
“不记得。”
“那天你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和大肚子母蚂蚱一个色。”
“放屁!那是军绿色!你小子不仅心盲还眼瞎!”
刚刚还文人气息十足的宋长生,这会下了炕指着丁酉跳脚,眼里飘着两团小火焰。
丁酉笑的很是含蓄,言之凿凿道:“宋叔,你记得。”
柯紫也以扇掩嘴,露出的眉眼皆带笑意,她家那个也只有对着这孩子才会经常被气的跳脚。
“你……”宋长生的嘴张张合合,蓦地一甩袖,背对着丁酉坐在炕边,翁声道:“记得我也不教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宋叔,以前是我年少无知,辜负了您的心意,对不起。”丁酉收起笑,语气诚恳,“两个月前,我还一直把能填饱肚子当成一等一的大事,直到我遇上了一个很好的小姑娘,明明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却愿意跟我一个穷小子在一起。”
丁酉离开座位,朝着宋长生的背影屈膝跪了下去,“我不求宋叔教我很多,只求宋叔能教我识字,我只想有一日能看懂我们的结婚证明。”
“切,你小子肚里都没二两油,就敢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宋长生嘲笑,“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们能结婚?”
是啊,他怎么敢想敢肯定呢?可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要抓住,就算前面是万丈高山没有阶梯,他也要抓着草根一寸一寸的爬上去,哪怕中途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只要不死他还能继续往上爬,因为山顶上站着她。
“我不能肯定,所以我才要努力,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那也只能是因为我们有缘无份,而不是因为我配不上她,给不了她好生活。”
宋长生听完沉默片刻,缓缓的转过身,严肃而平静的问:“哪怕以后会被我这种‘臭老九’的身份牵连也不后悔?”
“学生丁酉,此生不悔!”丁酉虔诚的以额触地,落地有声。
“咳。”宋长生撇着嘴,眼神游移,装腔作势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好了好了,酉子快起来!”柯紫放下蒲扇,搀扶起丁酉,“你师父这是害羞呢,从明儿个起你等天黑透就来,今儿就算了,天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睡吧。”
“好,那师父师娘,我先回去了。”
“明儿来了自带蜡烛,不要灯油,熏眼!”宋长生急声交代。
“是,师父。”
“你呀你!”柯紫见丁酉离开后,以手点着宋长生的额头娇嗔,“心里巴不得早收下这个酉子,为了这他不愿意跟你学,你说你都回来生过几次闷气了?现在孩子主动要跟你学了,你又拿腔拿调。”
宋长生顺势拉下这只早已不复柔嫩光滑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擦,粗硬的茧子磨得他心刺痛,是他误了这个曾经非绸缎不穿非珍馐不食的娇小姐。
“阿紫,这些年苦了你了。”
“又来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干嘛?”
明明她早已不再妙龄,可在他眼里,美得一如他在后花园初见她的那一刻,心动不已。
从宋长生家出来,丁酉又去了趟半山腰才回去,到家和一直等着他吃饭的两人,草草的吃了顿白水煮小龙虾就睡了。
半夜,丁酉估摸着到了三点,推醒两人,就着凉水吃了几个凉硬的窝窝头抱着白雪出了门,寂静的夜里,风一吹,月影下的树影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舞着爪子咆哮,随便一点声音都能让三人如惊弓之鸟。
到了城里,火红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丁酉避着行人,带着两人左拐右拐的拐进一个死角的巷子里,在两人的疑惑中,对着巷子尽头的墙壁用力捶了三次的三长两短,墙后立马有男声传来:“天王盖地虎!”
“谁是二百五。”丁酉低声对着暗号。
“等着!”随着简落的男声,严丝合缝的墙壁,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来人上下打量了下三人,特别是后面那两个惊呆了的土鳖,问:“谁介绍来的?买?卖?”
丁酉抽出麻绳打开麻袋,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包知了壳塞给了来人,并示意来人验货,口中答道:“黑三爷介绍来的,我们是来卖蝉蜕的,我叫丁酉,这两个是我弟弟,瘦猴和大牛。”
来人掂了掂小包袱,满意的颔首,随之人也热情了许多,“行了,还验什么?我还能信不过兄弟?我叫黑八,你们喊我八哥就行,走吧,这会三爷刚好在呢。”
丁酉和两人抬起麻袋跟着黑八过墙,转过一片废墟,一栋小宅子就出现在面前,此时院内搬货卸货的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黑八走到房檐下,凑到坐在太师椅上端着盖碗喝茶的黑三耳边低语几句,黑三朝三人招了招手。
30多岁身材矮胖的黑三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面白无须,整个人看着和气面善,丁酉眼尖的注意到黑三裤脚下露出的黑色绑腿。
“三爷。”丁酉带着两人上前问好,黑八带人接过他们的麻袋去过称。
“来啦?”黑三慈祥的招呼着丁酉,放下茶盏,“几天不见你小子,越发的挺拔了,要不要来我这做事?”
丁酉指了指大牛,又指了指脑子,为难道:“谢三爷好意,只是要照顾二弟,家里实在离不开人。”
“那行吧,以后要是你想来,咱这随时欢迎你。”黑三也只是随口一说。
那边黑八称完重过来报数,“一共74斤8两,共492块钱。”
黑三爷听了心下满意,嘴上夸赞,“我就知道你小子本事不浅,说吧,要钱还是要票?”
丁酉连忙答话,“小子想要300块钱、190的票,什么票都行,不瞒三爷,小子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
“行。”黑三爷低声交代了黑八几句,黑八就进屋拿了厚厚的一叠钱和票递给了丁酉。
丁酉数都没数塞进了口袋里,“那三爷,我们先走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黑八摆了摆手。
直到有人带着三人走远,黑八才开口:“叔,干啥给那小子那么多票?都值220了,他一个穷小子凭什么?”
黑三至今未婚无子,用他的话说,他做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事,一个人无牵无挂更好,因此对待本家侄子黑八很是上心,带在身边用心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