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多亏了白神医和我妻子阿宝的帮助,我才得以还阳。”孙子楚定了定神说道。
“既然孙进士去过地府,可否跟朕描述一下那里是怎样的场景,若是在阳世为非作歹的妖物死后,又将受何刑罚?”
武宣帝引了半天话题,似乎终于问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表情格外认真,于是孙子楚仔仔细细地将十八层地狱里的种种酷刑都详细描绘了一遍,什么拔舌切指、刀山血池、石磨油锅……,听得人头皮直发麻,光描述就觉得十分恐怖了。
孙子楚算是看明白,自己先前恐怕是想多了,这才是武宣帝的真正目的,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要将明霞许配给他吧,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一句暗示。
都是出门前那番话的错,孙子楚内心窘迫无比,还好没来得及胡说些什么拒绝的话,不然闹出乌龙来,就倒霉了。
况且这种事情,光想想就不可能吧,一个郡主或者公主,相貌品性都极其出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至于去扒着一个娶过亲的穷进士?这种不切实际的意淫,只有狗血的三流话本中才会出现吧!
孙子楚心里默默吐槽。
两人的谈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因此距离不远的屏风内的人,其实是能听得见的,而孙子楚因为位置和距离的缘故,却并不能看见屏风内的样子。
“孙进士初到皇城可能没听说过,前些年这里出过一只名为食心魔的妖物,不仅谋害了无数条性命,还将受害者剜心剥皮,手段极其残忍,照你所言,恐怕它死后得将那些刑罚统统都经历个几遍,都难以洗清身上的罪孽了吧。”
孙子楚微愣,随即用力点头:“像这样的恶行,简直磬竹难书,除非它修为大成,跳出五行之外,否则绝不可能逃得过地府的刑罚,但天道却更不会容许这样凶恶的邪魔有所大成。”
“孙进士所言极是。”武宣帝似乎是被孙子楚的话给取悦到了,朗声大笑了起来。
听得一旁屏风后的太后面黑如铁,表情愈发地凶恶,险些就要气到撑破外面的皮囊,冲上前再一把撕烂了这两人的嘴。
太后努力压抑着怒气,联想着这场宴会上种种超出它掌控外的变故,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皇帝正借他人之口来给它敲警钟,或是发挑战书呢。
这不可能!太后旋即否定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
它悉心谋划了多年的计策没那么容易被识破,整个太后寝宫中固若铁桶,不可能有泄密之人,再说知情者中,胡贵妃没那个智商,到现在甚至连它是妖不是人都没发现,而罗元如果敢说出去,下一秒就会被体内的蛊虫啃噬干净,所以也不会是他,至于白震德那些同样被植入蛊虫的朝中大臣们同样如此,一旦想要告密,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甚至死前都来不及说出一个字。
太后左思右想,难道是白氏医馆开张前,它送去的那些贺礼?它在贺礼中放入了一只蛊虫和一堆虫饲。
白景阳那儿,是它临时加的,在发现玄卿对他的重视后,为了报复玄卿,临时加上去的,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
不过应该也不是白景阳那儿出的错,按照蛊虫那头回馈给它的感应,明明当天就已经寄生成功了,而它为了复仇计划,还从未催动过那只蛊虫,所以白景阳现在应该是毫不知情才对。
至于剩下的那些虫饲将会在中蛊者睡梦中自动钻入其口鼻,转为蛊虫维持生机的养料,一旦那些虫饲被吃完,饥饿的蛊虫就会开始对中蛊者的脏器下手。
所以,那些中蛊的大臣们才会对它这么俯首称臣,肯乖乖听话,因为他们需要定期服用它手里的一种药丸,才能止住体内那种疼入四肢百骸,无法同言语形容的痛楚。
那种药丸,其实就混入了一定量的虫饲,中蛊者服用后,体内的蛊虫有了虫饲吃,自然就会停止啃噬他们体内的脏器了,直到那些虫饲被吸收完,才会再开始作妖,周而复始。
综上,太后思考后觉得武宣帝等人多半还只是在怀疑,怀疑宫中有妖邪,却不能确定是谁。
所以,它不如弃车保帅,让他们以为胡贵妃就是食心魔,打消他们的疑心,左右它谋划多年的计划是绝不能提前被发现,从而被破坏的。
打定主意后,太后脸上恢复常态,遮掩住眼中的怨毒,尽力不被人看出异样来。
所幸,它身边的胡贵妃是个蠢的,一门心思放在嫉恨皇后身上,并没有敢抬头看它一眼,而明霞郡主更是懵懵懂懂,一个人吃着桌上的水果,看着台下的好戏,时不时偷瞄几下帝后二人,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哪还来得及注意她身旁太后脸上的表情呢?
太后故意伸长手臂,去拿距离最远的那碟水果,在手经过胡贵妃面前的酒杯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指尖悄悄洒下几颗煤灰般的细小颗粒,而这些细小颗粒一粘水就迅速消融不见了,肉眼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胡贵妃没有什么防备,当着太后的面,连抿了几小口酒液,很快心情不好的她就把那一杯酒都喝下了肚。
见状,太后勾唇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这还是不够的,为了更好地将黑锅甩给胡贵妃,太后又伸手招来了它的一个大宫女,悄声吩咐了她一些事,大宫女点头,立刻转身退下,离开了高台,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这名大宫女早在真正的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服侍了,她办事十分机灵,为人也很识时务,因此假太后并没有给她下那种会啃食掉脑子,变得呆呆傻傻的蛊虫,而是看中她的价值,下了和白震德等朝中大臣一样的那种。
所以她现在还能保留着神智,没有像太后宫中许多其她宫女太监那样一脸木愣愣的,恍若人偶。太后很多时候,都会带她出来伺候,并吩咐她办事。
大宫女刚离开,还在高台上听候武宣帝问话的孙子楚突然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单膝跪了下去,额头渗出大片的汗珠,紧咬着牙关,发出“嘶嘶”痛苦的呻吟。
“孙进士,你怎么了?”武宣帝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快!快传御医!御前侍卫何在?”
慕清也跟着一脸警惕地站了起来。
难道是有人下毒?!武宣帝第一反应。
“不,不是的……”孙子楚尴尬地抬手阻止,“小生,只是腹痛,想去茅厕……”
武宣帝:“…………”
慕清:“…………”
琼林宴是宴席,除了美酒,自然也少不了美食,刚才在下面,孙子楚不想出风头,便趁着其他人吟诗作辞,高谈阔论的时候,吃些东西打发时间,但宫中御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为琼林宴准备的菜肴是既看着风雅,又美味到能让人吞掉舌头,孙子楚一动筷,就停不下来了。
他不停地往嘴里塞吃的,但又没有像白家父子那样的深渊巨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而且他吃的又杂,很可能吃到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刚吐完鸡软骨,走上高台后就有些不舒服了,腹内翻腾越来越强烈,孙子楚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武宣帝表情有些僵硬:“李公公,派人带孙进士去茅房。”
“……嗻。”
宫里的路孙子楚肯定是不熟悉的,李公公找了个矮个子小太监给他引路,高台上剩下的人无语了片刻,都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太监宫女们继续手里服侍的工作,武宣帝和慕清也接着看起来刚才呈上来的诗辞,适当地点评几句。
羞红着脸的孙子楚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步履匆匆地跟着矮个小太监离开了琼林殿,当他从高台上下来,路过白景阳那两桌时,自觉丢了个大脸的他,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看认识的人。
白大哥忍不住喷笑:“小宝,你这朋友表情怎么这么好笑呢?哈哈哈,不就是拉肚子嘛!”
白景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大哥,你笑得小点声,给他留点面子,毕竟是个读书人。”
还没走太远的孙子楚似乎是听到白大哥的笑声,低垂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同时加快了步子,“咻——”地走到矮个小太监前头去了,偏偏小太监人长得矮,腿还短,怕他乱跑走错路,急得跟在他后面拼命地追赶,太监的裤摆根本又不适合奔跑,差一点就左脚绊右脚摔了下去。
“…………”可怜的矮个小太监都快哭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