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宋书明,走出十几米外再看那树,惊呼了一声,喊林愫:“快来这里看。”
林愫走到宋书明身边,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绿色的树冠枝繁叶茂,乍一看像一张圆团团的猫脸,树冠左右各有对称的红叶两团,可不就是两只宝石猫眼?
林愫和宋书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就是这里。”
怀中的子鼠听这一句,嘤咛一声,撅起毛茸茸的肥屁/股就要往林愫的怀里钻,被她扯着小尾巴揪了出来,说:“来都来了,速战速决吧!”
既要诱捕花面灵狸,便只能以子鼠作饵。林愫就在这黄栌树下找了一块空地,放了些松子榛果,又把子鼠放在其中,让它作出一副吃得不亦乐乎的欢快样子。
子鼠年龄虽大却十分惜命,此时自觉生死未卜,每吃一口便如最后一口,只吃得悲壮万分,泫然欲泣,伤痛欲绝得让宋书明不忍直视,只能压低声音说:“要快乐的表情啊子鼠!你演技这样渣烂,花面灵狸不上当可怎么办?”
子鼠噗一声将口中叼着的松子吐了出来,冲着宋书明龇牙咧嘴上窜下跳吱吱乱叫。宋书明不解,问林愫:“它在说什么?”
林愫眉梢不动面不改色,答:“它在说,你行你上啊!”
宋书明:“...”
子鼠已经就位,林愫又从背包之中掏出一支巨大的毛笔,小臂长,碗口粗,笔尖的“狼毫”早难称是毛,看起来倒像是小钢刷子。
林愫将那“毛笔”举起,洒上银杏露水,围绕着子鼠画了一人多长的一个圆圈,又在这圈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画了一个小圈。
宋书明好奇:“画这许多圈是在做什么?”
林愫瞪他一眼,说:“这不是圆圈,这是毛线!”
“猫咪都爱毛线团,你不知道吗?”
宋书明一噎,眉头紧锁,看向子鼠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同情,心里默默想,难怪这老鼠如此害怕,怎地林愫这法子,看起来如此不靠谱?
难怪子鼠要吐槽 “你行你上啊”。宋书明倒觉得自己真应该回一句“换我,我也怕”。
林愫布置妥当,冲宋书明一招手,两人离开黄栌树下,远远躲在两株丁香的后面。日头渐渐偏西,子鼠面前的松仁榛果吃完了两三遍,宋书明隔一阵便上前给它再添一些。
林愫心中越发焦急,对宋书明说:“太阳下山之后,我们就得回去了。”
“没有阳光,我捉不到花面灵狸。”
宋书明有些疑虑,只听说人皮罗刹怕见阳光,不曾听说这花面灵狸也怕日头。林愫刚想开口解释,一分神,就听见吱吱吱吱几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两人同时转头向前奔去,子鼠正被一只巨大的狸花猫压在爪子底下。那狸花猫长了张猫脸,身形却像幼豹,肩高及腰,黄底褐斑,在日头下泛着水润的光泽,看起来极为勇猛漂亮。
花面灵狸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两人连它跑过来的身影都未看到,丝毫声响都未听见,就已经错失先机,被它捉住了子鼠!
好在花面灵狸出去一整日,想必捕食收获颇丰,此时并不十分饥饿,反而饶有兴味逗弄子鼠,先放它出去跑上两步,再灵巧一扑,前掌稳稳将子鼠压下,又提溜着尾巴倒拎起来,像玩球一样一扇一拍。
宋书明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花面灵狸。林愫关心则乱,一手心的冷汗,往西一瞥,太阳已发出红光,很快就要落下,就愈发着急起来。
林愫下唇被自己咬得微微泛白,右手紧紧握住毛笔,对着太阳举了起来,左手捏诀,轻声念道:“大满虚中,得法随心,亿亿万水,无量随光。”
话音刚落,从毛笔尖开始,若隐若现浮现一层金光。林愫方才在地上画的几个圆圈,也慢慢如同这笔尖一样透出浅浅淡淡一层金光,又渐渐加深,越来越清晰,分明就是金灿灿的阳光,竟被林愫用这只毛笔,画在了地上!
林愫握着毛笔轻轻摇晃,地上的光圈也随着她动作,像一个个金黄色的毛线球,有了生命一般在这大圈中来回跳动。
花面灵狸虽有灵性,终究是猫,见到地上这活灵活现的金光毛线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猫爪一松,子鼠顺势便从猫爪中溜了下来,撒丫子没命狂奔,一个跃身便扑进了宋书明的怀中。
宋书明受宠若惊,连忙将子鼠抱好,又扭头继续看着林愫舞动毛笔。
林愫此时正与花面灵狸上心斗法,方才所画的毛线球已渐渐散开,一条长长的毛线从线球中露了出来。花面灵狸像是在与毛线较劲一般,前爪拉拽,后爪扑弄,满地打滚,玩得忘乎所以。
那日光毛线越缠越长,越缠越紧,渐渐渐渐竟将花面灵狸的两只前爪缠在了一起。
灵狸到得此时方察觉到事出有异,回头一看不见了子鼠,立时怒吼一声左右逡视,目光如鹰,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宋书明与林愫。
林愫再不敢耽搁,大喝一声便与宋书明一前一后跑上前来,毛笔挥舞,地上的毛线球霎时便都四散开来,化作一条条的毛线,向灵狸身上绕了过来。
灵狸前爪虽然被缚,两只后腿尚且自由。灵狸一声怒吼之后,如钢刀一般的指甲从爪中伸出,没两下便将缠绕过来的毛线球劈了个粉碎。
林愫和宋书明恰在此时赶到。两人一前一后,中间一张巨网,被他们手中各捏着一端。那巨网是精钢制成,四角坠了铜金铃铛,被宋书明和林愫当中一抛,严严实实将花面灵狸死死压住。
花面灵狸哀嚎一声,还待反抗,林愫哪敢再给它机会,金刚杵莲瓣骤然绽开,露出匕首一样尖利的莲尖,正中对准花面灵狸鼻尖一插。
鲜血涌出,花面灵狸剧痛之下不敢再动,林愫趁此机会压住它头,一把将一个巨大的铜金铃铛坠在花面灵狸的脖下,又拿皮带狠狠一捆,紧紧绑成一只坠着铜金铃铛的狸猫项圈。
花面灵狸呜咽两声,还想伸爪去捉铃铛。林愫腕下用力,左手将插在灵狸鼻尖的刀锋轻轻一扭,鲜血霎时便又涌出些许。
灵狸匍匐在地,再不敢动,林愫摇摇它胸前铃铛,又顺顺它头顶花毛,说:“你乖,帮我们捉到渡鸦精,就一定放你回来。”
返程路上,花面灵狸就被罩在金铃钢网中,放在后排座椅之上。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先把灵狸送到宋书明的办公室,免得和子鼠同室而居,吓破了它的胆子。
“有了花面灵狸,就有底气去罗刹鬼蜮对付渡鸦精和人皮罗刹。”宋书明心中轻松许多,笑着对林愫说。
林愫点点头:“可现在的问题在于,我没有水牛泪,看不到人皮罗刹。”
他们身在城市,要找一头怀胎的母水牛,可真不比诱捕花面灵狸轻松多少。何况水牛泪需得活剥小牛皮,惹母水牛流泪,还得存放七七四十九天方能使用。
既麻烦,又残忍,林愫不愿也不能这样做。
宋书明心有戚戚,知道她平日虽看起来冷淡寡情,实际上却敏感又心软,便赞同道:“你看不见,也不要紧。毕竟我能够看见。”
林愫点头,又坐起身来,说:“说起来,最近能有机会给你抹上水牛泪的,只有飞机上那位洒了水的空姐。”
宋书明说:“是的。当日那水洒得十分蹊跷。她伸手拿帕子替我擦脸,还抹上了我的眼睛。事后想想,的确毫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