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安无言。原来她不笨。
她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加补了一句:“我不生气,因为我也挺看不起你的。”
邓安笑笑。
她却低下头,近乎自言自语:“可是我只要想到邓跃对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的心就会一下子平静下来,我觉得很幸福。”
她微笑:“我虽然一直知道没有人可以幸福得理所当然,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如此幸运,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好好地继续幸福下去。
☆、第54章 七
邓跃送卫音希返校,车滑出车道时,邓跃习惯性点开cd机,却不知为何cd竟卡住,邓跃笑了一下:“满车碟片,颜子真就只爱这一张,看来终于听到寿终正寢。卫音希,你打开你前面的杂物箱换一张。”
卫音希遵嘱打开,果然有个cd包,拿出来,顺势却带出一本书来,却是一本再眼熟不过的、温公子的漫画书。她下意识翻开,扉页上有个大大的签名:致卫音希小姐,希望你喜欢我的签名。温公子。
卫音希惊讶地抬头看着邓跃,这本名叫“那些,这些”的漫画是温公子所有漫画书中她最喜欢的,幽默而且温暖,带着些微调侃。她不在意别人的签名什么的,但看签名的日子,是她第一次见温公子。她记得那时候除了颜姐姐,和其他人都不熟,而颜姐姐,鼓励地说:和我去见温公子去,我要让他收你为徒。
邓跃一眼瞥到,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不经意地笑了笑:“那时候看你这么喜欢温公子,又挺害羞的,觉得你可能会不好意思要签名书。谁知道你后来却很不屑要,弄得我不好意思给你了,就一直放在这。”
卫音希只觉得心里一暖,喃喃地解释:“不是的,我不是不屑要,我是……”
邓跃见她涨红了脸解释,笑:“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喜欢偶像有不同方式。”
卫音希低头,翻着书,轻声说:“谢谢你。”
邓跃微笑。
卫音希随手挑了一张cd,换下卡住的那张,悠扬的音乐声中,在温公子那里的情绪慢慢平复,一路无言直到校门口,卫音希说:“邓老师,你停这里吧,我自己走进去就是。”
邓跃想了一下,停下车子。卫音希因为是直接从车站坐邓跃的车去见的温公子,装着行李的背包还在车上,便打开后车门取背包,然后冲邓跃招了招手,背上包往校内走。
邓跃跟着下车,叫住卫音希,把她忘在前座的漫画书递给她,笑了笑,道:“快回去吧。卫音希,暑假快乐!”
卫音希点点头,犹疑了一下,低声说:“邓老师,你跟颜姐姐说,叫她别难过了。”
邓跃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温和地说:“你管好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奶奶也会希望你快点开心起来。你这个样子,叫你奶奶怎么放心呢?你爸妈也会担心,是不是?而且,”他顿了一顿,说,“我们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卫音希,快乐起来,就算暂时不能,也别再责怪自己了。”
卫音希怔怔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在责怪自己么?过半晌,才极低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念奶奶。我很想念奶奶。”
声音那样细而脆弱,如崩溃一般的信赖是听到有人这样温和的安慰下才露出来。倔强地咬着牙不愿意说,周围的人明白却都沉默着关怀,只是有时候,当事人多么想多么愿意听到有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出他的安慰。切切实实的。
那是一个出口,而每个人都需要出口。沉默,有时不是金,不是银。
卫音希一直是个沉默的孩子,可是巨大的悲痛自责和无望的思念,让她渴望有人真真切切地用语言劝慰她:别伤心,别难过,别自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十一点钟的仲夏夜,风拂浓荫,带着一些些的热气,圆月如银盘挂在当空,因已放了假,通往校门的长长通道上只得几个学生零散笑闹着走过。只有校门口的灯仍然明亮。
可是在邓跃的心里,听着那样细弱的声音,猝不及防间,忽然如狂潮纷涌,从来没有过的涌动和酸楚汹涌地冲上心头,冲得太高太快,硬生生哽住了喉头,一刹那间悲喜难分,心潮起伏,竟至手足僵滞。
他看着卫音希转身进去校门,他靠在车头,呆呆地望着她走远。忽然间心一节节地灰下来,凉下来,空下来,像死了一般。像荒漠一般。
那是欢喜到了尽头的悲凉。
他知道,再也骗不过自己了。再也。
初见时洁白青涩的笑,说“我从来没想象过他是怎么样的人”的自然淡漠,五月舞台上如秋月临空刀光如雪的容颜,凝神质问自己为什么放弃的天真清澈……有些原本是不记得的,却原来在不经意间全记在心底,一页页翻出来,触目惊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动心之初,然而执着的欺骗已然成废。
颜子真是后来去学校给卓谦送东西出来时看到邓跃的。假期还剩下一半,卓谦约了同学去青海驴游,为着方便出发都提前一天住在学校里,却又忘了一些装备,拜托颜子真半夜送来,颜子真当然乐意为小表弟效劳。
她先看到邓跃的车迎面停下来,便歉意地对已经拦下的出租车挥了挥手,打算搭邓跃的车回家,甫一抬头却看到卫音希从车上下来,校门口停着几辆车,她为了给出租车让道刚好站到了一辆车后面,见到卫音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转而犹豫要不要过去跟她打招呼,又想可能她心情还未平复,还没决定好,却猛然看到了邓跃的表情和眼神。
邓跃看着卫音希说话的表情和眼神,看着卫音希背影的表情和眼神。
惆怅,欢喜,悲凉,爱慕,执着。他看了那么久,那么久,卫音希已经走得看不见了,他仍然怔怔地看着,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也不肯回头。
她站在他的对面不远处,可是他竟一直没有看到她。
车头边,雪亮路灯下,清晰得让颜子真回避不了。
颜子真呆住。
过了许久,邓跃上了车,她看到他把头慢慢埋在方向盘上,再过了许久,车子启动,开走。
颜子真木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只觉整个人似飘移了地面,眼前一切浑沌不清,她想这是个噩梦,恶俗的噩梦,可是又想恐怕不是,又奇怪怎么好像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空茫茫的没个着落处。她想这可真奇怪,这可真奇怪。
她站了很久,久到她不知道有多久,一点也没觉得累,因为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要做,于是想,好累,回家吧。
她也没有忘掉回家的路,便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两条腿累得像灌了铅,最后终于到了家,迷迷瞪瞪地上了楼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颜子真睡了很长很长时间。
她自小是个爱睡觉的孩子,每天早起上学都要赖到晚无可晚才飞速起身,然后踩着铃声冲进教室。她高中时的班主任在忍了一年之后终于惊叹:“颜子真同学,我一直等着看你迟到,你还真够争气呵,连续一年每天踩着铃声进教室啊!”
她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讪讪地笑,却始终没有改掉。
高考结束后她足足睡了三天,把头脸睡得跟个猪头似的,同学来叫了很多回,才憨憨地醒了,好脾气地听他们指责她错过那么多场好戏。
她一直没有改掉爱睡觉的习惯,碰到床,就像遇到最缠绵的恋人,抱住枕头心满意足不肯离开。
这一次,颜子真足足睡了四天。隐隐约约中,她也知道家里有人进出,她也不理,只是埋头苦睡,不肯抬头,睡睡睡,似乎要睡到天荒地老,再不醒来。
第六天,颜子真起床,在床上坐了半天,想很久,转头在床头柜看到纸条,是邓跃留的,说找过她,见她在睡就没吵她,然后说因为离开电视台一个月,很多事堆积着要在开学前处理好,忙到脚朝天,最后说,睡好了记得给他电话。